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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四章     得手

鋪著磚石種栽著椴樹和洋槐的院子,包含著一個四周圍著綠籬的小花園,花園中緊裹著一個水池子,池中噴出成拱形的水柱子,今天的拱形稍稍有些不平衡,因為有 風。幾隻麻雀,兩三隻松鴉或鶇鳥在樹叢裡呱呱喳喳地鬧騰,陪伴著一隻標寫著"修補工具大全"字樣的白乎乎的塑膠口袋,它掛在了一根細樹枝上,被一絲絲的小 風吹得圓鼓鼓的,就像一片小篷帆,它顫悠著,抖動著,好似一個有機體,在發出噼劈啪啪的聲響和蘆笛般的音樂。在它的下方,躺著一輛帶有支撐架的兒童自行 車。院子的角落上安置著三個微不足道的後視鏡,在每幢別墅的大門上,各固定著一個錄影監視鏡頭,分別睜著小眼睛盯著這一片小小的全景 儘管椴樹的枝枝權權堵塞了別墅之間的視線,本加特內爾還是分辨出了露天平臺上帶條紋的摺疊式帆布躺椅,還有柚木桌子,他還看到了門窗前的陽臺和很大的玻璃 窗,還有矯揉造作的電視天線。再遠處,依稀可見一長條造型豐滿的公寓樓,顯示出某種建築風格上的差異,不過一切都很好,沒有任何不協調的東西:1910年 的式樣與 1970 年的風尚比肩而立,如此相配,顯得和平共處的和諧,金錢的力量是那麼強大,競能淹沒不倫不類的歷史誤差。

這些別墅的居住者彷彿有一個共同點,年紀四十五歲上下,在不同的視聽領域中掙大錢。有一個肥胖的年輕女子,在一間藍色的辦公室裡,頭戴一個碩大的耳機,在 計算機上敲錄下在附近播送的一篇文章,每天將近十一點時,本加特內爾都早已在國家廣播電臺的一個頻道中聽到過它了。有一個棕紅頭髮的小個子男人,目光散漫,嘴角總掛著微笑,不怎麼見他從平臺的長椅子上離開,看樣子像是電影製片商或者別的什麼,反正年輕女郎們總是走馬燈似的在他身邊來來往往,好傢伙。有一個電視臺的戰地女記者,不常住在這裡,卻在地球上所有發生衝突的地方過日子,帶著她的衛星電話,從一個地雷上跳到另一個地雷上,一會兒在高棉人那裡,一會 兒在車臣人那裡,在葉門過幾天,又在阿富汗過幾天。當她回來時,她就關起窗門板,沒日沒夜地睡大覺,來調整時差,反正本加特內爾不常看見她,除非有時候在自己家電視的螢幕上。

但是眼下,他一個人都看不到。就在這天上午,越南大使館的背後,還有五六個穿著厚厚的運動衣褲的外交官,像平常日子一樣在打太極拳。可現在,在大使館柵欄門內,卻空無一人,只有一塊釘在一棵樹上的籃球板,一個不太像樣的鞦韆,一個面朝天的生了鏽的保險箱,在高大的水泥牆 那空蕩蕩的牆根下,放著一把空空的椅子。似乎在柵欄門之後,天氣就更加炎熱,更加潮溼,彷彿大使館製造出了一個東南亞的小氣候。無論如何,本加特內爾只是在遠遠地瞧著世界。

如果說他在觀察著人們,他卻離群索居,跟誰都不打招呼,除了每星期一,他要去樓下的退休牙科醫生那裡,給他送去數額不菲的房租,因為他是按周計價向老牙醫租的房子。對此安排,人們恐怕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即本加特內爾從一開始就明告牙醫,他不會住很長時間的,他很可能說走就走。絕大多數 時間裡,他足不出戶地把自己關在套間中,不過這不妨礙他在厭煩透頂時,偶爾也出來透一透氣。

現在,他正好就出來兜一圈,瞧,這不是戰地女記者嘛,她的樣子好像剛剛睡醒,呵欠連天地趕去參加某個編輯會議。這是一個開著小小的奧斯汀轎車的高個子金髮女郎,她的車子是白頂翠綠色的車身,散熱器撞破了,車玻璃上塞滿了小條子,條子上寫著通知,讓她立即把車送到警察局的車輛處去,警察局長,她的一個朋友, 將把它炸燬。因為這裡是一個富人街區,居住著不少的名人,而這些名人又認識不少的名人,這是一些很漂亮的街區,有不少狗仔攝影師常來這裡。

恰好,有那麼兩位攝影師藏匿在米蘭街的一個大門的洞廊下,手裡拿著灰色塑膠的長方形大機器,它們不太像是照相機,而像是電視攝像機、潛望鏡、外科器 械,或者甚至是帶紅外線瞄準器的武器。這些獵奇的狗仔是那麼驚人的年輕,穿戴得如同要去海灘,短袖子襯衣,齊膝的短褲,但他們的神情十分嚴肅,一直全神貫 注地盯著對面的大門洞廊,無疑,他們正等待著一個超級明星和明星的新相好的出現。本加特內爾好奇地停住了腳步,在他們旁邊悄悄地等候了一會兒,絲毫沒有表 現出他的興趣,直到他們不乏禮貌地示意他離得遠一些。他不是那種較真的人,他離開了。

他很悠閒,幾乎悠閒得有些痛苦,他要到歐特伊墓地去兜一圈,墓地很近,只有幾步路遠,而且面積也不大,裡面安息著不少英國人,不少男爵和遠洋輪的船長。

一 些墓碑石破碎了,就這麼遺棄在那裡,另一些則得到了修復;有一處墳墓設計得像是一個小小的亭樓,有雕塑裝飾,在放門氈的地方刻寫著信經的經文,看樣子正在 重新整修。本加特內爾不停步地經過了德拉艾的墳墓儘管他回過頭來,在墓前扶正了一盆翻倒了的杜鵑花,經過了一個無疑有重聽症的陌生者的墳墓墓碑大 聲喊著,他的奧爾良的聾人朋友們懷念他然後,經過於貝爾羅貝的墳墓墓碑喃喃道,孝敬的兒子,溫柔的丈夫,善良的父親,忠誠的朋友——然後, 又是類似的玩意,夠了:他走出了歐特伊墓地,拐上了克洛德·洛林街,走向米開朗琪羅街。

在那裡,稍稍晚些時候,當期待已久的超級明星及其新情人穿過洞廊出來時,兩個攝影師便開始朝這一對人掃射。小情人扭來扭去,天使一般地微笑,超級明星虎著臉,從心底裡讓攝影師見鬼去,而本加特內爾剛好從墓地轉回來,滿腦子不知在想些什麼,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在回家路上居然闖入了他們的鏡頭。回到家中,他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又趴在窗前看風景,就這樣慢悠悠地等待著暮靄的降臨,日光不慌不忙地為房屋和植物,為臺階和洋槐樹拉長再拉長影子,直到這些東西自己連同它們的影子沉浸在一團更大的陰影中,陰影溶化掉它們的輪廓,它們的顏色,最後消化它們,喝下它們,使它們熄滅,消失,而就在這時,電話響了起來。

是我,鰻魚說,事情辦得很成功。你肯定沒有人發現你嗎?本加特內爾還是有些擔心。你想想,鰻魚說,後面連個人影子都沒有。說實在的,甚至在店鋪裡也沒有一個人影子。現看起來好像不怎麼行得通啊,你說是吧。閉嘴,臭狗屎,本加特內爾說,還有呢?現在貨在哪裡?按照計劃,一切都在冷凍車裡,鰻魚回答,它就停在我家附近,你租好的車庫的小間裡。現在,我們幹什麼呢?

明天,我們在夏朗通見面,本加特內爾說,你還記得地址嗎?

此時此刻,姆努斯肯依然面對著一杯啤酒,太陽底下的同一杯和另一杯,但是,如果說他沒有離開左岸的這一街區,他卻換了一家酒吧。他現在安坐在奧德翁的十字路 口,照一般習慣,這裡不是喝一杯的最理想之地,儘管總是有人忠誠不變地來此地:這是一個交叉路口,熱熱鬧鬧,四通八達,喧譁嘈雜,被夾塞在紅燈綠燈和車水 馬龍之間,此外,從丹東街穿來的強勁的穿堂風總是把這裡颳得涼颼颼的。但是,在夏天,當巴黎變得有些空蕩蕩時,咖啡館的露天座卻是值得一坐的,光線平和, 交通銳減,同一個地鐵站的兩個出口的景象不會被什麼擋住。

很少的人從這兩個地鐵口走進和走出,而姆努斯肯就看著他們經過,興趣尤其集中在女性行人這一半上,他知道,從數量上說,她們至少要多於另外一半的男性行人。

這一半的女性行人同樣也可以,他注意到,劃分為兩種人:其中一部分,當你看著她們走下一個地鐵口的樓梯時,你剛剛離開她們後,會回過頭來看你一眼,當然也並不永遠如此,還有一種,當然也並不永遠如此,不會回過頭來看你一眼。

至於姆努斯肯,最開始,他總是回過頭來看,來評價這一個新看到的女人到底屬於哪個階層, 是回頭看的那一類,還是不回頭看的那一類。隨後。若是另一位不回頭,他看到自己再頻頻回頭也是白搭,便也就像她一樣行事,按她的方式退縮,模仿她的行為漠 然處之。

但是,今天沒有一個女人回過頭來看他,姆努斯肯將悻悻地回家。由於找不到一輛空的計程車——頂燈亮著,顯示器圓板熄著——又由於時間慷慨地允許,步行著回家並不是不可思議的。路相當遠,但還完全可以走,一點兒運動看來只會讓姆努斯肯的思緒清醒一些,尚未倒過來的時差令他的腦子還有些暈乎乎的。 。

在混亂中,在記憶的亂麻中,他的思緒落實到了保險公司和保險箱商人上,他該打電話聯絡一下了,有一份關於雕像基石的估算表,需要重新商談,還有馬爾提諾夫,必須將他重新推出,因為眼下他是他手裡唯一有些冒尖的藝術家,另外,畫廊的照明該徹底重新推敲了,因為現在有了那一批新得到的古董;最後,他實在不知 道他是不是應該再給索妮打電話。他東扭西彎地走在人行道上,在狗屎之間繞來繞去,隨著他漸漸地走近阿姆街,各種都市風景也接二連三地撲面而來,一 個戴著墨鏡的傢伙從一輛白色的羅威爾車中抻出一面大鼓來,一個小姑娘對她母親嚷嚷說,她經過深思熟慮,已經選擇了鞦韆,然後,有兩個年輕女人為爭奪一個停車場的泊位吵得不可開交,恨不得把對方生生吞了下去,她們後面的一輛冷藏小貨車則飛也似的駛遠了。

來到畫廊後,姆努斯肯被一個藝術家拉住了,聊了一陣子,他是從拉吉普那裡來的,想對費雷展現他的計劃。這是一個愛嘲弄人的年輕雕塑家,很自信,他在藝術圈 裡朋友多得很,而他的計劃也多得很,這一點,姆努斯肯是看清了的。這一次,他不是要在一面牆上掛一幅畫,而是要用硝酸,把收藏家的牆給銷蝕了,由此來代替一幅 畫:他要弄出一個 24 厘米乘 30 厘米的小方塊,25 毫米深。不妨說,我是發展了負面作品的概念,我要減掉牆的厚度,這位藝術家解釋道,而不是增加它。當然 啦,姆努斯肯說,這很有意思,但眼下我已經不怎麼朝這一方向發展了。

我們也許可以來探討某些東西,但這以後再說吧,現在不談。這個嘛,我們必須以後再談,你把你的小冊子留在這裡,我會找你的。姆努斯肯剛剛擺脫了那位銷蝕大師,就打算在一個女助手的幫助下,了結所有那些懸而未決的問題,他已經僱傭了一個名叫伊麗莎白的年輕女子,以代替德拉艾,這是一個有厭食症但卻維生素過量的人,她只是做試用工,必須考察她的能力。他已經委託她開始做一些小事情。

接下來還是打電話的事:姆努斯肯找了保險商和賣保險箱的商人,兩人都將明天來。

他又重新考慮了一下雕像基石的估算表,同樣給基石商打了電話,預定了在這個星期裡見 面談一次。他在電話中沒有直接找到馬爾提諾夫,只是在他的留言錄音中留下一段智慧的雜糅,混雜有告誡、鼓勵和提醒,總之,讓他好好幹。他長時間地和伊麗莎白一起,商討改善畫廊照明效果的最佳方法,以便展出極地藝術品。

為了明確他的想法,姆努斯肯建議到工作室中去找它一兩件來,咱們不妨這樣吧,伊麗莎白,就用象牙織品和一個猛獁象牙來做它一個試驗,你就將看到我所說的意思。說著,他就朝畫廊的後間走去,他開啟工作室的鎖,一切都亮在了他的眼前:

櫃櫥的門被撬開了,大開著,裡頭空空如也。

現在,再也不必問自己還要不要給索妮打電話了。

本加特內爾把兩個上了鎖釦的很大的旅行箱放在門口,套間也收拾得整整齊齊,彷彿他準備不久後就要騰空房間似的。他突然鎖上門走了出來。就像一個音叉,就像 電話鈴或者地鐵自動門關閉之前的訊號聲,這一記乾澀而又沉濁的喀吧聲產生出一個幾乎完美的調音,使得那架貝什斯坦三角鋼琴的琴絃一下子共鳴起來:在本加特內爾離開此地之後,十到二十秒鐘期間內,一個大調和絃音之幽靈遊蕩在空蕩蕩的套間中,然後慢悠悠地散成絲絲縷縷,最後化為烏有。

本加特內爾穿過愛克林蔭大道,接著沿林蔭大道朝塞納河方向走了一段,然後就拐入夏爾東一拉伽什街。在炎熱的夏季裡,十六區比平時更為荒涼。以至於夏爾東一拉伽什街的某些角落竟然顯現出一副核戰爭之後的頹敗景象。在凡爾賽大道的一幢現代化公寓樓的地下停車場中,本加特內爾找到了自己的汽車,然後,他就駛向塞納河,沿著河畔走快車道,直到絮利橋之前才離開快車道。

他來到了巴士底廣場,從那裡,他拐上很長很長的夏朗通街一直奔東南方向,徑直駛向夏朗通鎮。 他就這樣沿著十二區的脊椎骨,在它的軸線上穿越了整個街區,在這個時期裡,十二區比起十六區來,稍稍更有一些人氣,這個區的人不如十六區的人那樣經常休 假。在人行道上,我們尤其可以發現一些出生於第三世界國家的移民和一些處於第三年齡階段的僑民,慢悠悠,孤零零,茫然失措。

在夏朗通的人口,菲亞特車向右拐入一條小小的街道,街名不是莫里哀就是莫扎特,本加特內爾從來不記得街名到底是這兩個中的哪一個,但他知道,它最終會垂直 地交會於另一條快車道,而過了那快車道,就是塞納河畔一片小小的工業區。這個區裡,有一排排的貨棧,一個個金屬板的小間,有的上面還漆著公司的名稱,其中 有用噴漆噴的和不用噴漆噴的。這裡同樣還有許多租用的儲存倉庫,佔地面積大小不等,從兩平方米到一千平方米都有,眼前就有一塊很大的牌子,上面寫著"計算機軟體用軟盤"。這裡還有那麼三兩家十分安靜的小工廠,看樣子只調動了一小半的潛力,另外,還有一個過濾站,所有這一切都分散在一段公路的周圍,看來,這 段公路是條無名的路。

在炎熱的盛夏中,這個區域比別的任何地方都要更空蕩,幾乎寂靜無聲:唯一可覺察到的聲音是從遠處傳來的模糊的隆隆聲,低沉的嗡嗡聲,不知什麼的回聲。

這 裡,一年到頭都沒有人來,撐死了最多隻會有兩對夫婦帶著他們的狗散步來到過。一些汽車駕駛學校的教練也看上了這塊地,不約而同地前來,利用交通的零度,毫 不冒險地來提高學生們的駕車技術,偶爾,也有一個騎腳踏車的旅遊者,肩上扛著機械,穿越這裡來借道那座橋,穿過塞納河去依弗裡。從這一座步行橋上,人們可 以看到其他許多橋橫七豎八地架在水面上。就在河流上游與馬恩河的交匯處,一個巨大的印度城矗立了起來,這個具有熱帶風格的商業中心的建築面臨著水流,也面臨著破產。

但是,今天,這裡沒有任何東西,沒有一絲人影。什麼東西都沒有,只有一輛小型的冷藏卡車停在一個儲存倉庫的前面,什麼人影都沒有,只有鰻魚坐在車子駕駛室裡,車上配備有一套國王牌溫度控制系統。本加特內爾把他的菲亞特轎車並行地停在冷藏貨車的邊上,搖下車窗玻璃,卻不下車:倒是鰻魚從他的貨車中跳了出來。鰻魚熱得夠嗆,鰻魚抱怨不已。汗流浹背的樣子更增強了他外表的邋遢:他的頭髮是一蓬油膩膩的亂草,斑斑的汗漬一圈壓一圈地疊印在他的廣告 T 恤衫上,滿是汙垢的條紋縱橫交錯 在他的臉上,像是早生的皺紋。

成了,鰻魚說,全在這裡了。現在拿它們怎麼辦?你把它們搬過來,本加特內爾答道,說著把車後箱的鑰匙遞給了他。你把所有的貨都給我碼放齊了。你要小心在意,把手腳放穩重些。你看看這天氣,鰻魚又提起話頭。給我搬去,本加特內爾重複道。

本加特內爾依舊呆在方向盤後,沒有離開駕駛室,一直監視著,確保沒有人看到這一幕,他一邊戴上一副羊皮手套,摸起來又柔軟又輕便,是用亞麻線縫成的,一邊窺視著車後箱中貨物的搬運。天氣確實很熱,沒有一絲絲的風,鰻魚大汗淋漓。他那因吸毒而萎靡的肌肉仍然在 T 恤衫底下微微抖動著,而本加特內爾不喜歡這個, 不喜歡看著這個,不喜歡依然喜歡看著這個。隨後,活兒一干完,鰻魚就回到菲亞特這邊來了。成了,他說。你想看一看嗎?嘿,你還戴著手套哪。

這是因為天氣, 本加特內爾說,這是因為我,這是因為炎熱。這是因為面板病。

這不用你來管。你真的全都卸下來了?全都卸了,鰻魚說。等一等,讓我檢查一下,本加特內爾說, 他跳下了自己的車,點了點車後箱的內容。

然後他重新抬起頭,皺起了眉頭。少了一個,他說。一個什麼?鰻魚說。一個箱子,本加特內爾說。

有一個箱子不在裡頭。你開什麼玩笑,吸毒者叫嚷起來,來的時候是七件,現在還是七件。沒錯。我想不對吧,本加特內爾說。你快到冷藏車裡去瞧一眼,你肯定是忘了一件。

鰻魚疑惑不解地聳了聳肩膀,然後,當他爬上卡車冷藏室的後門後,本加特內爾手疾眼快地啪的一下在他身後關上了門。鰻魚沉悶的嗓音,一開始還嘻嘻哈哈,隨後就變了腔,再後來就不安起來。本加特內爾關緊了門閂,繞過冷藏室,開啟了駕駛室的車門,坐在了方向盤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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