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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三章     等待 (1 / 2)

與商務中心以及綜合商場相對稱,宗教禮拜中心位於機場的地下層,在電梯和自動扶梯之間。等候大廳很是涼快,配備有一些金屬的扶手椅,陳列櫃中擺滿了七種文 字的小冊子,大圓桶中成長髮育著五種綠色植物。三道微微開啟的門的門扇上軋製出一個十字架,一個星星,一個彎月。姆努斯肯坐在一把扶手椅中,清點著其餘的附 件:一個掛在牆上的電話,一部滅火器,一個捐款箱。

由於在這清晨時分沒有什麼人,姆努斯肯從門縫中偷偷地看了三眼。微型的猶太教堂幾乎是空的,三把椅子圍繞著一張矮桌。在微型的天主教禮拜堂中也同樣,外加花 盆,祭壇,聖母瑪利亞的肖像,配有圓珠筆的登記簿,兩條手寫的告示:一條寫明瞭聖體的存在,另一條請求不要把圓珠筆帶走。微型清真寺則鋪著綠色的機割地 毯,擺著一個衣帽架,還有一個擦鞋墊,墊子邊上,耐心地待著來自北非、中非和中東的禮拜者脫下的一些阿迪達斯鞋、長舌鞋、鹿皮鞋、保護靴。

上午慢慢地過去,漸漸地出現了一些來宗教中心的禮拜者,在他們中,機場的職員甚至多於轉機的旅客,有穿藍色工作服的維修人員,有常常是黑面板、總是十分健壯的保安人員,隨身帶著對講機和手機。當然也有普通顧客過來,一個漂亮的黎巴嫩修女,一個保加利亞母親和她的大個子兒子,一個留著大鬍子的文弱的小個子男青年,從外貌來看是衣索比亞人,紅紅的眼睛表達出對空虛的恐怖,對暈機的害怕,在登機之前,他希望從一個神父那裡接受聖體,而對這個,姆努斯肯則根本不願意。

天近晌午,由拉吉普駕駛的有篷運貨車終於出現了。貨箱一旦裝上車,又在畫廊卸下車,小心地堆放在工作室中後,姆努斯肯步行回到了自己的住宅。

離開畫廊回家時,他朝建築工地瞥了一眼,看樣子地基已經挖好了,人們建了一些臨時金屬板的臨時棚子,放置機器,安置工人,他們正藉助於一個特大的紅色大吊塔,把兩個黃顏色的大吊塔立起來。平日裡,噪音幾乎震耳欲聾,現在姆努斯肯心想,走著瞧好了。

而眼下,這個夏日的星期天,巴黎的寂靜令人回想起大浮冰上的寂靜,只是沒有了寒冷,而代之以在烈日暴曬下表皮已經熔化的柏油路。等他回到家中,到了樓梯過道上,才驚訝地發現,居然沒有了芳香酏劑的香味,就彷彿都市的寂靜使得一切全都消失,同樣也揮走了香水的部落。他從女看門人那裡打聽到,就在他離開巴黎之際,瑞爾搬家了。這樣,再也沒有了唾手可得的女人。

姆努斯肯不慌不忙地處理事情,開啟自己的行李後,發現了那條從西里克號上撿回來的白狐狸皮: 它已然徹底腐敗了,毛大把大把地脫落下來,在常溫下,早就變成了又僵硬又流膿水的老膠皮。姆努斯肯決定在拆看郵件之前就把它扔了。

初看起來,信件有小山那麼一堆,但是,一旦付清了賬單,再把無用的傳單、廣告、請柬、畫報扔到垃圾筒後,就只留下一紙法院的傳票,三個月以後,10 月10 日,跟陸倩倩一起去辦理離婚手續。這倒好,現在他處於更高一級的徹底無女人的狀態,但是,瞭解他的人都知道,這不會持續很久的。它不會太持久的。

瞧瞧,說什麼了,還沒過兩天,他就有了一個女人。星期二早上,姆努斯肯在畫廊中跟專家有個約會,專家帶來了他的助手:一個男人,一個女人。專家名叫雷蒙,五十來歲,黑頭髮棕面板,刀削一般的瘦長身影裹在太大的衣服中,口頭表達糟糕透頂,嘴角的撇動帶著疑惑,目光尖銳刺人。他帶著某種不穩定、不平衡的謹慎挪動著步子,又在椅子背上穩住身子,彷彿是在臺風9 級風時死命地倚靠著一堵舷牆。這位專家,請他來提供了兩三次服務後,姆努斯肯已經有些熟悉他了。 他的男助手走動時更有把握,此人不斷從衣兜裡掏出一些烤花生往嘴裡送,每過五分鐘就用一張半透明的克里斯牌面巾紙擦一擦手指頭,這更增加了他的把握感。

至於那位名叫索妮的女助手,近三十歲的年齡,總是冷冷地回答問題。

她一頭金髮,淺藍色的眼睛,臉容嚴肅,表明她不是胸中一盆火,就是心裡一塊冰,黑色的外套,奶油色的襯衫,兩手不閒地動著,左手翻動著一盒本森牌香菸,右手撥弄著一個愛立信手機。

姆努斯肯示意他們坐下,然後開啟箱子,亮出來自寒冷北極的物品。雷蒙好歹坐了下來,賭氣般地開始檢驗這些古董,卻一直不發表任何意見,只是時不時地傳出一些外行根本不明白的程式碼指示,一系列的數字與字母。站在他身後的索妮用愛立信把這些呢呢喃喃地傳給誰也不知道的什麼地方,然後,又呢呢喃喃地把 對話者提供的同樣抽象的回答傳回來,然後,點燃了一根本森煙。

這之後,專家和他的男助手陰黑著臉磋商著,而這時候,姆努斯肯早已不再企圖明白他們的秘語,而是越來越頻繁地與索妮交換著眼色。

在這些飛來飛去的充滿情節的眼色,從第一眼起還是兩個陌生人之間越來越執拗的眼色交換,很快地就在一個小集團中變成了一種好玩的遊戲。這是一些瞬間的但卻嚴肅的目光,帶有輕微的憂慮,很簡短,同時又很悠長,其持續的時間感覺上要遠遠地超越實際上,它們在集體的談話中秘密地交流著,別人什麼都沒有發現或者假裝如此。無論如何,這引起了一點點混亂,這不是嗎,女助手索妮有一次似乎是混淆了手中道具的功能,竟然對著本森香菸講了兩秒鐘。

整個鑑定工作用了約莫一個小時,其間,那兩個男人中沒有一人哪怕轉過身來一秒鐘對姆努斯肯說一句話,但是鑑定結束之後,雷蒙的嘴便扭動起來,咧嘴的樣子令人心中生疑。他在他那個紅色蜥蜴皮包封的小記事本上寫下一列列符號時,嘴角就朝下彎曲,同時還晃著腦袋,一臉很痛苦的樣子,姆努斯肯見他顯示出的那一臉 表情,心裡暗暗叫苦,大事不好:所有這一切可能還不值一根釘子,整個這次旅行白費了。但是,這之後,專家讓他的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這些東西,儘管依據一種保守的估計,而且不算稅,其拍賣價毫無疑問地相當於盧瓦爾河流域一個或兩個小城堡。不是說盧瓦爾河流域的大城堡,請注意,不是說尚波爾或舍農索,說的是一些小型的或者中等的城堡,就像蒙孔圖爾或者塔爾西,這就已經真的很不錯了。我想你一定有一個保險櫃吧,專家猜想道,當然的吧。可是,不,姆努斯肯回答說,一個保險櫃,我沒有。不過,還是有的,我有一箇舊的,就在那邊後頭,但是,它有些太小了。

必須把所有這些東西全都放到保險櫃中,雷蒙神情嚴峻地說,放在一個大保險櫃中。你不能就這樣把它們留在那裡。還有,你最好儘快跟一家保險公司取得聯絡,商談保險事項,你沒有保險櫃,但我想,你畢竟有一個保險商吧,沒有嗎?好的,姆努斯肯說,我明天就去把一切辦理好。我若是你的話,雷蒙一邊說,一邊站起身來,我不會等到明天的,不過好吧,隨你的便好了。現在,我走了,我留下索妮跟你處理鑑定費的事。一切都請同她結算。一切都同她結算,費雷心裡想, 那當然啦。

除了這個之外,買賣怎麼樣?雷蒙一邊以一種漠然的嗓音問道,一邊穿上外套。

畫廊嗎?還行,姆努斯肯告慰他說。我有幾個明星,他壯起膽子吹牛,想給索妮留個好 印象。但是我不能每兩年就展出一次他們的作品,明星們,不是嗎,他們總是供不應求。我還有些小年輕,他們剛剛出道,但這是另一個問題,嗯。小年輕,你不應該讓他們的作品立即過於頻繁地展出,不然,很快就會讓人厭倦,於是,我時不時地顯示他們作品中的一件,不再多了。該做的,他發揮道,大概就是偶然也為他們舉辦一次小小的展覽,在樓上,假如我有樓上的話,總而言之,你也看到了,還行,還不賴。說著他住了口,意識到他開始在對牛彈琴了,每個人都已經心不在焉。

但是,確實,一旦了結了這一費用問題,要想邀請索妮去吃晚飯,事情就變得不那麼複雜了,儘管她表面上不露聲色,總歸還是對他印象很深的。天氣晴朗,很適合在露天平臺上吃晚餐,到時候,姆努斯肯的旅行故事肯定會迷住這個年輕女郎,迷得很深——如此的深,以至於她會關上她的愛立信,越來越多地點燃本森香菸——然後,他將一直送她回家,離布朗利濱河街不遠的一個小小的雙層套間。

當他們同意喝上最後的一杯之後,姆努斯肯將跟著她來到她家,這個雙層套間的底層中將會出現一個年輕姑娘,寬大的眼鏡片後兩隻眼睛將沒有光彩,她將俯身在有關憲法的大學講義上,講義上將放著三個喝空了的柑橘味酸奶的塑膠杯,還有一個小收音機模樣的 粉紅色的塑膠玩意,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玩具。一種和諧的而非暴烈的氣氛將籠罩著這個套間。紅色和粉紅色的靠墊將漂浮在一張長沙發上,沙發上繃著花裡胡哨的冷冰冰的高階密織薄紗。在一盞光線柔和的電燈下的一個托盤上,一些橙子將投下桃子的陰影。年輕姑娘和索妮交換了一下關於布魯諾的資訊,費雷弄明白了,這個布魯諾只有一歲零九個月大,他正在樓上睡覺。那個粉紅色的收音機模樣的東西原來叫做"寶寶風",專門用於接受和傳送嬰兒可能發出的哭聲。然後,照看嬰兒的那姑娘用了極長的一段時間慢騰騰地收拾她的資料,把空的酸奶杯扔進垃圾道,臨走之前還關上了"寶寶風",他們終於能一個撲到另一個的身上,擁抱著七扭八歪地挪動,彷彿在笨拙地跳著舞,就像是兩隻夾在一起的螃蟹,挪向索妮婭的臥室,然後,一個解開了搭扣的黑色文胸柔柔地擱在了這個房間的地毯上,像是一副巨大的太陽鏡。

然而,過了不一會兒,放在床頭櫃上又重新通了電的"寶寶風"開始發出一陣尖銳的喘氣聲和哼哼聲,一開始還比較弱,與索妮那多多少少有些男聲化女高音的哼哼聲交織在一起,但它隨即就蓋過了索妮的哼哼聲,變成了一種漸漸增強的怨泣聲,最後成為刺耳的哭叫聲。當即,他們倆糾纏在一起的身體分了開來,沒有辦法,但卻並非沒有惡意,索妮噔噔地跑上樓,去哄小布魯諾。

只留下姆努斯肯一個人了,他很想睡上一覺,便把"寶寶風"的音量調小了,認為這樣很管用,也很謹慎。

但他不怎麼熟悉這種機關,無疑很不恰當地摁錯了另一個按鈕,因為,哭鬧聲和哄慰聲不但沒有減小,反而改變了它們的頻率,突然跟保安人員步話機的頻率交叉幹 擾在了一起,這一下倒好,他竟然能清清楚楚地跟蹤他們夜間裡值班、巡查、維安的使命。而現在,姆努斯肯再也無法搞明白機械原理,便開始使勁地把所有的按鈕胡亂 一通砸,試圖找到一根天線,扭彎了它,找到一根鐵絲,割斷了它,他還把它塞在一個枕頭底下,想悶住聲音,但一切均是徒勞:每一次擺弄反而更加強了它的音響,現在,它一秒更比一秒響。姆努斯肯終於垂下了胳膊,匆匆穿上衣服,倉皇逃出,一邊下樓梯,一邊扣紐扣,他甚至不需要悄悄地開溜,因為"寶寶風"的噪音正在侵入樓道的空間,漸漸地充滿整幢公寓樓——接下來的好幾天裡,他都將不再打電話找她。

相反,從第二天起,倒是有一個女人將給他打電話,那就是德拉艾夫人,他的前助手的遺孀,就是葬禮那一姆努斯肯在阿萊西教堂遇到的那一位。他似乎覺得,儘管她身處喪期,看起來卻不像是在喪期中無趣可尋的人,他想,這一時期中,她只有一個肩膀能承受眼淚。這不是嗎,她在近傍晚時分打來電話,隨便找了一個藉口,說是有一件事情需要提供德拉艾社會保險的幾份證明,很可能留在了畫廊裡,她沒有辦法拿到手,是不是可以讓她來一趟。很遺憾,我認為不行,姆努斯肯說,他在這裡沒有留下任何私人物件。啊,這實在令人掃興,德拉艾夫人說。

儘管如此,不過,我想我是否還能來看看你呢,比如去喝上一杯,我很願意回憶一些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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