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媛靜坐不言,低頭看了看方才從謹嬪遞過來的餅子裡抽出來的紙條。
她用兩根手指捏起了餅子,雲淡風輕地朝謹嬪道:“這就是蘇杭的龍肉醬餅?可是貨真價實?”
謹嬪低眉淺笑:“是真是假,貴儀試一試不就知道了。”
林媛笑了起來:“如此美食本是容華以上的位分才能分到。謹娘娘為何自己不享用,讓給了嬪妾?”
“本妃……沒有這個胃口而已。”
林媛並沒有去吃餅子。她再次看了看手中紙條上的“秋獮”二字,而後將目光定定地看向前席的皇帝。
皇帝正在吩咐給千夫長以上的將領加恩進爵的事。庶民出身、憑藉軍功成為侍衛統領的劉大人進言道:“若普通的軍士們也能得到恩賜就好了……”
拓跋弘搖頭道:“朕何嘗不想,只是向來恩典無法惠及所有的人。北塞有守軍二十萬,就算人人賞銀十兩也要百萬。”
林媛的視線從拓跋弘的身上緩緩挪到了文嬪身上。她眯起眼睛打量著這位才女。
她的父親徐士崢大人,身為翰林大學士,是要為皇帝擬寫文書、傳達聖諭的。那樣的位置一沒有實權,二不是君王近侍,並不能決定或左右任何事情。但是——有一個好處,那就是能夠最快地得到關於皇帝的訊息。
秋獮……如果謹嬪所言是真的,文嬪她在筵席上的舉動就更加合理了。
因為知道了皇帝不久之後要舉行秋獮的訊息所以她在這種關鍵時刻出手了。秋獮並非夏日的避暑,那不是去玩樂的,隨行的嬪妃會僅有一二個甚至沒有。文嬪此時博得滿堂彩,又心懷北塞的將士,若無例外,拓跋弘一定會選擇她隨行。
可是,大秦國已經多年沒有進行過秋獮了。康靖帝在時,年年秋獮是因為匈奴的進犯,秦國這邊怎麼也要經常去北邊宣揚一下國威、巡視一下領土。匈奴求和後,宗室貴族們覺得北邊氣候惡劣,既然沒有要緊的大事誰又願意過去打獵吃苦。拓跋弘即位後至今就是一次秋獮都沒有過的……
那麼這一次又是為什麼,而且訊息還瞞得這麼緊?
謹嬪若沒有說謊,她又是怎麼知道的?出身蘇州織造的她並沒有一個訊息靈通的父親或兄弟。
她知道了,又為何肯告訴自己呢,這麼珍貴的訊息。
謹嬪並不肯親自利用這條訊息,這一點林媛可以理解,因為失寵的她不似文嬪那樣有才學,就算想出來一個好的博寵的法子,皇帝也不會帶她去秋獮。
而身為寵妃的林媛則有很大的把握,只要她肯做點什麼。
不論謹嬪所言是真是假,林媛想學文嬪都是有利無害的。若訊息是假,就權當是一次尋常的爭寵,左右她現在很需要和楚華裳分寵。
雖然很想知道謹嬪的底細將她捏在手心裡,可惜做不到……不過謹嬪這個樣子,好似是從斷了腳踝之後才發生的變化,從前的謹嬪一如她的封號,是個只會跟在祥妃身後的安分守己的女子,哪裡會私下裡策劃什麼。
將餅子遞給自己時還特意挑選馮莊姬出去醒酒的時候,顯然這個行為並非祥妃授意……林媛感覺,此人開始變得有趣了。
林媛沉一沉心,終於緩慢地起身,朝上首的皇帝行禮道:“嬪妾有一言進與皇上。”
拓跋弘遠遠地望過來。
林媛溫然而笑,聲色清晰道:“方才嬪妾聽到了聖上與劉大人的話。”
說著她解下發髻上一支八寶翡翠菊釵,輕移蓮步至前席道:“嬪妾見識短,但算賬還是會的……皇上若是擔心恩賞的銀兩太多,不如令尚工局打造數萬銀器,就像這柄簪子上垂下來的小錁子,雖然小巧玲瓏重不足一兩,卻精緻得體。”
說罷想一想,又道:“若是送去北塞太麻煩,皇上也可恩賜給軍士們的家眷,凡戍守北塞者每家賞賜吉物一件。如此一來所有的軍士不論官職大小都能沐浴皇恩,又不會花費巨大。而且……手中持有聖上親賜的吉物作為重陽的禮物,這是光宗耀祖的事情,怕是比十兩黃金都更令人感激呀。”
林媛溫和平緩地說完,不等拓跋弘出聲,那位有點性急的劉統領就大聲稱讚了起來:“好呀!真是好主意!”
拓跋弘眼中閃爍出光芒來。他出乎意料地站起身握住了林媛的手:“媛兒,你是朕的福星呢。有你在,事情總會發展成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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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陽節的歡慶在三更時分才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