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輕巧地笑道:“懋嬪一心為國是好,只是這文臣武將如何,不是我們深宮婦人該操心的,日後這話還是少說吧。”
懋嬪的面色乍然變得慘白,幾乎要惶恐地跪下了。皇帝手一抬道:“罷了罷了,節慶本是喜事,隨性作詩朕也不會追究什麼。”言語雖然寬和,神色卻已經帶了些許的不悅。懋嬪心裡更加沉沉地下墜,閉口斂聲瑟瑟地縮在牆角坐著。
皇后顯然不會忘記在行宮時冰塊的事。她瞥了懋嬪一眼,神色厭惡。
也不照照自己的身份,能讓她親自開口打壓都算給臉面了!這麼上不得檯面的人,也敢幫著沈氏來和她作對!
此時一向寡言的謹嬪笑道:“怎麼還沒有輪到容華?她的詩作嬪妾已經等不及了。”
這話雖含著幾分妒意,卻解了席間因懋嬪而產生的尷尬。
楚華裳不再拖延,捻起一方紙箋放於內監的托盤中。另一側的御前宮女大聲念道:“一盞燈,四個字,酒酒酒酒。二更鼓,兩面鑼,哐哐哐哐。”
眾妃譁然。
因著過節,酒席間自然有喜慶的歌舞表演,那兩片鑼鼓的聲音一直是響著的。嬪妃們聽著那聲音越發地忍不住儀態,最終紛紛鬨笑出聲。劉婕妤一邊捂著肚子一邊指著楚華裳道:“哎呀,不帶這樣的啊,把我們都給戲弄了!你這油嘴滑頭地也叫詩詞!喲,笑死我了……”
“你別笑她,換了咱們還寫不出來呢!大俗即大雅,楚妹妹的詞俗成這般也是絕妙了!”趙淑媛也是個爽利人,一壁指著長信宮裡掛著的寫有“酒”字的大紅輻條道:“重陽裡都飲菊花酒,伴西鑼喜樂。對仗工整尚且容易,可應景兒應得這般貼切、喜色這般濃郁的咱們還沒見過呢!我看楚妹妹這副詞是個千古絕對呀!”
徐婕妤也笑說:“皇上也真是,自個兒在上頭偷著笑了半天,我還當是多麼絕妙的詩句呢!害的我們這些俗人還在寫些正兒八經的詩文!”偏巧此時到了二更天,宮門外那位打梆子的小太監兢兢業業地敲起了鼓,喊了一聲“小心火燭”。鑼聲伴著鼓聲,這下眾人笑得更厲害了。
席間笑聲許久才停止。楚華裳的詩作太有趣,眾人反倒把妒恨比拼的心思拋到九霄雲外,皆興致勃勃地把酒言歡。
拓跋弘何嘗不因這一句太俗又太雅的詩文龍心大悅。
楚華裳實在太能幹,既哄了皇帝喜歡,又讓這些一貫矛盾重重的嬪妃們買賬了。大傢伙都和樂融融地,皇帝看了就更喜歡了。
對詩仍然在繼續,只是之後的詩篇都是筆隨心動,不再有攀比之心。
這個重陽節大家是真正過得舒心了。
不多時輪到了文嬪。她因為失寵,旁人都將她看做是嬪位中的最末。
此時嬪妃們都自顧自地歡笑,並沒有多少人認真聽她的詩作。楚華裳得勢之後,大家甚至忘記了文嬪也是有才華之輩。
宮女為文嬪唸詩的時候也不甚殷勤,聲音小得後排都聽不到:“重陽不忍上高樓,寒菊年年照暮秋。安知北塞吹蘆管,一夜徵人盡望鄉……”
大殿裡突然寂靜下來。
永壽宮的蘇貴人因為只聽清了前兩句,不知大家為何冷了場,只以為是文嬪的詞不好。她聲色鄙夷地說道:“闔家團圓的日子,又是在宮中,這樣悲春傷秋的詞句也太不妥當了……”
“夠了,蘇貴人!”皇后擺出了罕見的威儀斥責她:“文嬪的詩作雖不那麼喜慶,也不是你能貶斥的!”
殿內更是鴉雀無聲,蘇貴人嚇得跪了下來卻不知出了何事。
皇帝擺一擺手,道:“朕與爾等都是宗室貴族,此時能夠享團圓之喜,一同宴飲作樂,可北疆戍邊的軍士們卻要忍受離別之苦。”頓一頓道:“眾人都賀團圓,卻無人能想到那些為國盡忠的人。徐氏的詩,很好!”
此時那些原本沒聽清的嬪妃們也知道了文嬪到底寫了句什麼詩。眾人明白文嬪的詩作才是有情有義、有忠有賢,再對比自己的詩作,可真是太貪圖安逸了。一時間紛紛滿面肅穆,楚華裳等人都順著皇帝的意思大加褒獎文嬪。
蘇貴人則連連磕頭請罪。
文嬪低頭謙遜道:“嬪妾只是有感而發。若沒有那些守家衛國的將士們,哪裡來和平盛世,我們又怎能在這裡安坐宴飲。可憐他們卻不能好好地過重陽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