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模糊不清。拓跋弘念著父子情分,念著多年來他們母子勤勤懇懇、侍奉周到,怎麼也不願懷疑他們想威脅自己的性命。
媛兒和東宮不會弒君的,一定不會。
他長長地呼吸,吐氣。他看著林媛的眼睛道:“媛兒,東宮已經不適合繼承大統了。朕會好好安頓你們母子,吳王是個明大義的,有朕遺詔,他會放你們一條生路……”
說著劇烈地咳起來。
林媛並不接話,哭著上前為他擦洗。
她不能怪皇帝,謀反,那是一道跨不過的坎。皇帝一旦有了一絲懷疑,東宮就再難翻身。帝位只有一個,拓跋弘如今還活著,東宮對他的威脅,是在要他的命啊。
就算皇帝心裡有萬般堅持,萬般相信,也不能憑著這種心裡面的力量去賭。
“皇上吃藥吧。”她將碗遞到拓跋弘嘴邊上,自己先喝了一勺:“味道很苦,比臣妾從前吃的藥都苦。”
拓跋弘就著她的手飲盡了,淡笑:“舌頭木了,倒是覺不出來。”又看著她道:“你為了烏絲草,費了大力氣吧?”
“也算不上很難。”林媛抹著眼淚:“您知道的,烏絲草百年前絕跡,只是傳聞中,虛穀子那兒有培育出來。”
聽她提及虛穀子,拓跋弘並不驚訝,面容平靜如常。
“世人並非訛傳,神醫虛穀子的確活了很久,是在幾年前才過世的。”林媛將匣子裡的藥瓶送在皇帝手上:“虛穀子是‘商山四皓’之一,聽聞皇上病重,東宮便派人尋找他,可惜虛穀子已經過世,是他的隨侍小童將虛穀子留下來的烏絲草給了東宮。除虛穀子以外,其餘三位聖賢卻都是在世的,東宮請他們前來面聖,他們也答應了,如今都在來北塞的路上。虛穀子是數百歲之身,東園公、夏黃公、綺裡季三位也年過八十了,然而體魄如常,想是明日就能到了呢。”
聽聞“商山四皓”,拓跋弘的唇角抽動了一下。
林媛再次握緊了皇帝的手,安慰道:“您一定要靜心修養。聽聞先皇就一直在尋找‘商山四皓’,想到得到四位聖賢的輔佐,卻一生求不得。您病重之際他們肯現身,定是上蒼昭示,護佑您呢。皇上,您會好起來的。”
***
林媛沒有妄言。
兩日之後,東宮親自率領一隊京城騎兵,護送聖賢抵達靖邊城。駐守靖邊城的官吏和拓跋弘身旁的心腹重臣們起初只道是東宮駕到,前往接應,得知“商山四皓”的名頭後,皆瞠目結舌。
東宮太子在張開山事發後遭軟禁,數月之後,就是皇帝北上攻打夏國那段日子,又下令將他遷往祁州的封地。說是東宮患了病要遷宮休養,實為流放。
皇帝下旨的時候,是不希望東宮離開祁州的,但如今皇帝病危,東宮不顧規矩飛馳前來探望,亦說得過去。
淑妃攜東宮一同面聖,三位聖賢竟也跟隨入內。彼時皇帝吃了烏絲草的藥方,病情稍有好轉。他親眼看到三人時,若是可以他甚至想要效仿周文王,下榻與他們相互行禮。
林媛只是后妃,上過茶後就連忙躬身退下了。
她立在書房廳堂外頭,雨下得小些了,北風依舊冰冷得很。薛將軍與她一同立著,扭頭覷一眼內室透出來的燭光,嘆道:“東宮殿下竟能得到商山四皓的支援。娘娘起初還擔憂儲位之爭,如今皇上見了聖賢,想是會對東宮殿下刮目相看吧。”
林媛淡淡笑了,與他道:“自張開山之事後,我們母子日子艱難,還要多謝薛將軍在皇上面前為我們周旋。”
薛澤是個爽朗性子,擺手就笑:“微臣這樣的凡人,能親眼目睹聖賢一面,也不枉此生了。東宮非池中物,微臣不過馬前小卒,略盡綿薄之力罷了。”
“將軍這話說得早了。”林媛面色中透出一抹苦楚:“商山四皓名頭雖大,然而如今秦國,吳王受皇上信重,小小年紀掌著北塞幾十萬的兵馬。京城中卻是趙王監國,中宮皇后對趙王似有扶持之意……”
薛澤聽著低頭不語。林媛又是嘆氣:“宮廷血腥風雨,花落誰家,還未可知啊。”
***
正如林媛所設想的那樣,三位聖賢的出現使得局勢有了轉機。
乾武二十年八月初二,東園公、夏黃公、綺裡季三位面聖,當面毫不忌諱地提及了秦國儲君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