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文武官員簇擁著的王鐔站在一座山頂上喘著氣,腦門上浸滿了汗珠。春寒料峭,帶著絲絲寒意的風吹拂山頂,此時卻叫王鐔覺得非常愜意。
在王鐔的側後方,能看見山谷中大隊的人馬正緩緩向東行進,那是郎澤卿所率領的平西軍第一軍團第一師的羽林步兵。車馬走山谷,兩面起伏的山上還有步兵縱隊在跋涉。
此時兩翼的第二師和第三師都在向中央靠攏。平西軍從蒲昌堡出發後,大致方向是沿著昆其河西進。不過王鐔針對地形視線不開闊的情況做了特別的部署,為了增加橫向預警範圍,預防被伏擊,行軍以三路並行展開。而此時,三軍停止前進後,又重新聚集到一起。
北邊山坡上,一行幾個人正牽著馬往這邊爬上來。那是郎澤卿等人。
王鐔便站在山坡上一面歇氣,一面等郎澤卿。
看著大夥兒都氣喘吁吁的樣子,王鐔卻笑道:「鍛鍊身子骨,朕最喜的方式就是爬山。運動不劇烈,可以慢慢來,但是很費體力。」
體質不佳的範峻都快累趴下了,隨口附和道:「著實費力,這山也太大了。」
談笑之間,郎澤卿終於爬上了山頭,抱拳粗聲粗氣地說道:「稟聖上,末將奉旨撤回了前鋒人馬!」
郎澤卿幾乎不違抗軍令,但他高興不高興全都寫在臉上,一點也不掩飾,哪怕是在皇帝面前。王鐔看了他一眼,顯然郎澤卿此時不太高興。
王鐔不動聲色地說道:「本來是兩廂情願的事,郎將軍何必想弄成剃頭的擔子一頭熱?」
郎澤卿道:「請聖上點撥迷津。」
王鐔道:「如今這情況,蒲莎王聚集了太多人馬,糧草輜重根本就耗不起,我軍欲找蒲莎王決戰,他何嘗不想?這等事,對方若無意,那便是苦苦追尋也尋不著;蒲莎王若有意,咱們就不用那麼急迫,他自己會來。
我們做出有點不情願的樣子,謹慎地向後撤退,蒲莎王就會更加認定決戰對他有利,反而急著要送上門!」
範峻聽罷,笑著說道:「聖上洞察人心矣。」
王鐔不以為意地說道:「人之常情罷了。」
王鐔沉吟片刻,又說道,「但我們不能太不配合,若是急著撤回了蒲昌堡。蒲莎王就會猶豫,而且極可能不願意攻堡壘,徒增變數。所以朕此時的動靜叫「欲拒還迎」。」
眾人聽罷,臉都憋紅了,一些人忍不住笑出聲了,但王鐔卻很嚴肅的樣子。:
王鐔不覺得自己神機妙算,而是很簡單的邏輯推論罷了。形勢明白地擺在面前,雙方能選擇的路並不多。
站在蒲莎人和獯鬻人的立場上,按照他們以前對中原禁軍的瞭解,戰力很強,不過與獯鬻精兵差距不大。在這樣的判斷下,五萬多精兵和五萬衛軍防守工事,聯軍(蒲莎人和獯鬻人)攻城的勝算極低,但在野戰上就有優勢。
所以王鐔的判斷是:給聯軍野外決戰的機會,他們會非常願意配合;而讓他們攻城,他們就很難上鉤。
正如一句話:一場覺得沒有勝算的戰役,最明智的選擇是不打。
若想讓別人打這場戰役,要麼對方絲毫沒有選擇,要麼就要給別人希望!
這時範峻讚道:「聖上廟算,如此一來,倭軍不僅能如願以償與蒲莎人和獯鬻聯軍決戰,還能主動選擇戰場。」
「正是如此。」王鐔道。他看了一眼郎澤卿,見郎澤卿已經不吭聲了,但神情之間有敬畏之色,顯然還是很佩服自己這個皇帝的。人們難免有不擅長的東西,便總會佩服那些擅長這方面的人。
範峻埋頭看腳下所在的山,試探地問道:「聖上會選何處為戰場?」
王鐔站在這高處已經觀察很久了。
一旁侍立的參軍司大都督府官員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王鐔隨口道,「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那官員忙道:「妙極!」
不料王鐔卻搖搖頭,遙指道:「朕來選,便選東邊那片山坡。」
眾人立刻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一時間鴉雀無聲,正琢磨著那地方有什麼好處。只見那是一大片山坡,但坡度非常平緩,在這山溝裡,那地方都不叫山,算是比較平坦的地方了。
王鐔當即解釋道:「若以常理戰陣來看,佔據腳下這座高山更有利,敵兵仰攻坡度大。但對火炮來說就不太妙了。」
王鐔用摺疊在手的馬鞭在空中劃了一個拋物線,說道:「炮彈是這麼飛的,火炮可以負仰角,但角度無法太大。這座山坡度太陡、山太小,炮彈會直接打下山,飛下去,幾乎是垂直砸在地面上。咱們的銅炮,靠的是小角度彈跳,垂直角度太大,一砸一個坑能有什麼作用?」
王鐔沉吟著說道:「所以坡要長,陡不陡倒在其次。另外,坡緩才讓對手更有信心進攻,而無需咱們先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