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衫襤褸的老翁匍跪在秦晉馬前,哭嚎不止,秦晉只覺得聲音熟悉,仔細端詳了一陣,才透過亂蓬蓬的灰白頭髮看清了對方的臉。
“魏相公?如何是你?”
此人正是門下侍中魏方進,只是如此狼狽作態卻讓他大為吃驚,以堂堂政事堂的宰相,就算出逃也不必打扮的如此之狼狽吧。
秦晉從馬上下來,伸手將魏方進扶了起來,畢竟這貨幫了他不少忙,也算是和神武軍站在一邊的,若此時對其落井下石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卻見魏方進哪裡還有半分侍中宰相的氣度,臉上塵土被淚水和成了泥,哽咽道:
“使君如何此時才來……老夫家中被燒,妻兒皆失散於混亂之中,不得已換了乞丐衣裳,才得以掏出虎口……”
斷斷續續的說了自己的悲慘遭遇,魏方進又是老淚縱橫。
秦晉則心中凜然,想不到就連政事堂宰相的家都被亂民所搶,可以想見長安城此時已經亂成了什麼光景。但是,魏方進一家的遭遇雖然可憐,卻不是秦晉急切想要知道的。
“老相公節哀,此時城中形勢究竟如何?”
魏方進又哭了一陣才收住哭聲,重重嘆了口氣。
“亂民搶了左藏大盈庫,搶紅了眼,又搶了勳貴府邸,老夫逃出來時,聽說南內也被亂民闖了進去……此時究竟如何,實難想象啊……”
在來長安的路上,秦晉就預料到了長安會亂,卻也絕想不到居然亂成了這個地步。
“難道天子臨走時就沒指定留守大臣?或是留守的皇子?”
一旁的清虛子好奇的問道。有人突而插話,魏方進就算在落難之時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放下宰相的脾氣,瞥眼卻瞧見說話的是個道士,不禁收斂了怒意。李唐向來崇尚道教,這個老道既然緊隨秦晉左右,地位一定不低,現在他手中已經無權無勢,成了喪家犬,既有求於秦晉,自然不敢得罪此人。
“唉!天子連夜離京,不曾留下隻言片語。今日一早眾臣不知內情照常上朝,久候天子不至,這才知道天子早就不在宮中了……”
清虛子又不解的問道:
“眾臣尚在,若有人振臂一呼,長安局面也不至於亂成這等地步啊?”
這句話問的魏方進有些臉紅,天子帶著楊國忠等親信出逃,他身為門下侍中又是政事堂宰相,已經算是諸臣之首了,可他偏偏沒了主意,也急著返回家中召集老小,收拾財物,打算在叛軍抵達之前掏出城去。
眾臣中與魏方進抱著同等心思的不在半數之下,甚至還有人已經在陰結密謀,投降安史叛軍。
可這等情況,怎麼能讓肩負責任而又心中有愧的魏方進說出口呢?是以,這老頭子事實唉聲嘆氣,卻無法回答清虛子的問題。
對於以上種種,秦晉只稍加思忖就得出了結果,礙於魏方進的顏面,也不點破,只問道:
“老相公此時有甚打算啊?”
魏方進本來平復的情緒又變得激動了,雙手緊握成拳,胡亂用力的揮舞著。
“請秦使君殺入城去,驅退亂民,幫,幫老夫尋著家兒……”
入城定亂本就是應有之議,至於魏方進的家兒能否都安然無恙的尋著,就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如此還請老相公上馬,隨秦某入城!”
秦晉特地給了魏方進一匹馬,此地距離長安已經不足十里,拜託了圍上來的百姓以後,騎馬頃刻既至。
騎兵由西北向南而來,最先抵達的是光化門。光華門位於長安城的西北角,雖算不得最緊要的城門,平日裡以依舊有重兵把守,但此時遠遠便可見城門洞開,無數的百姓擁堵其中,奮力的向外擁著,擠著。
魏方進見此情景,想起在城中死裡逃生的一幕,仍舊心有餘悸,臉上流露出了恐慌的神情。
原本秦晉還想問一問魏方進的意見,一扭頭卻見其這副德行,忍不住暗歎了口氣,這種無能之輩居然也被李隆基委以宰相之職,當此生死存亡之際,居然絲毫不知悔改。潼關陷落,長安岌岌可危也就不奇怪了。
“諸軍聽令,凡有擁堵城門,不肯依令退開者,立殺無赦!”
有時候亂民和亂軍幾乎沒有區別,否則那些平日裡溫順的良民因何能在天子逃京後,先搶了左藏大盈庫,又燒搶皇宮與百官府邸呢?
烏護懷忠自幼生長於草原,見慣了廝殺流血,得了秦晉的軍令以後,他立即派了幾個漢話說的好,又嗓門大的騎兵先行一步,向擁堵在光華門裡外的百姓喊話。
然而,這個時候所有人都紅了眼,僅憑几句不痛不癢的喊話又怎麼可能讓亂民們恢復理智而放棄逃離長安的打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