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雖然永遠一副浪.蕩哥兒的模樣,但他慣常會做戲,陪侍皇帝左右這兩三年,他夜裡幹得是比詔獄更陰損的活計,白日卻永遠笑眯眯的,讓人看不出心裡在想什麼。
更不要提在與慶願黨交鋒的那些年,樁樁風波裡皆有他的身影,偏生誰也抓不住他。
月阿命雖然此前與季明敘交惡,但更像是兩只狗爭著得到皇帝的恩寵,也不至於抵上性命。
正如此想著,耳畔男人陰戾的聲音響起:“若她能順利歸京,本世子定要親手抵消與她的仇怨。”
蕭炆戚神色中帶著幾分驚詫,信了幾分:“皆是朝廷命官,她為何敢如此對你?”
男人狠戾的神情一手,露出一嘴白燦燦的牙來,咧嘴笑道:“欺負本世子不得皇上青眼唄。”
這笑裡透出一陣寒芒來。
蕭炆戚立即收回視線,不再多問。
不一會兒,季明敘從容入殿,蕭炆戚收回視線,與黃海一頷首,便把著腰間長劍回了值房。
季明敘剛進殿,桌案上的一個摺子就憑空砸向他面門,皇帝震怒的聲音響起:“季明敘!”
“皇上——”
男人腿一軟,“啪”一下軟軟跪在殿前,藉著這動作恰好避開了皇帝扔過來的摺子,委屈道,“微臣有冤啊。”
有冤?能有什麼冤!
皇帝面無表情坐在龍椅上,打量著地上跪著的年輕人。
他養了兩條狗,本以為這兩條狗一致對外,卻沒想到鬧出了狗咬狗的戲碼。
月阿命一個孤臣,能有什麼膽子把他從城樓上踹下去?一個被廢的北元太子,一隻從北元倉皇跑到南魏的落水狗!能有什麼膽子在他大魏的地盤造次?
但是季明敘這個孽畜,為了爭點兒臉面,還把這上不臺面的事兒拿去敲狀鼓!
“你有什麼冤屈敢去敲狀鼓。”
皇帝冷眼看著年輕人,見後者老老實實跪在地上,深吸一口氣,“有什麼證據?”
跪在地上的年輕人背脊一僵,慘白著面色:“皇上,臣的確是被阿命推下城樓,此前叛軍首領魏如海與叛臣孟泰都能證明,但這二人皆被月阿命斬殺在臨川城內——”
“沒證據你敢敲鼓,你可知敲鼓不成是何懲罰?”
皇帝陰沉著聲音,起身在龍椅前來回踱步。
季明敘聲音慌亂起來:“皇上......微臣只是怒極了——”
“若有冤案敲鼓卻並未平反,敲鼓之人按律當斬,季卿年紀輕輕入翰林院修撰,又前往九江使職總督,這些律法都拋到了腦後?”
一句諷刺性極強的“季卿”瞬間讓後者不安起來,皇帝見他匆忙解釋,面上神情又不似作假,終於大掌一拍桌案,怒而轉身喝道:“季明敘,你和月阿命不過是朕養的兩條狗!”
“月阿命替朕平亂,你能替朕做什麼!!”
“來人——拉出去,砍了!”
大殿上一頓叮咣作響,黃海面色一白,尖聲著顫抖道:“陛下——”
左右金吾衛立時將地上的人拉起來,季明敘被架起,慌忙地掙脫:“陛下陛下,臣知錯,臣知錯,臣替陛下鞍前馬後多年——臣不能就這麼去死啊——”
黃海腦中亂成一團漿糊,額上冷汗直流。
季明敘不能死啊!
季明敘一死,可就沒人再替皇帝和他們這群人擋鍋了,又想到從季明敘那處得的金山銀山,他一咬牙雙膝重重跪地:“皇上,使不得啊。”
與此同時,另一道微弱的聲音響起,是同樣顫抖冒汗的福生,此時額頭緊貼地面,倉皇道:“陛下——太子殿下,若是季世子——”
此話一出,總算將皇帝已經脫韁得理智狠狠拽回籠中。
背手的皇帝闔上雙目,想到已逝的先太子和唯一能堪當大任的宣王,又想到宣王唯一的心腹季明敘。
將他殺了,他那還未成長起來的兒子便如同羊入狼群。再留季明敘一段時間又如何?
季明敘雖與月阿命過不去,但是才能卓著,又與儒影素有情義——
“罷了——”
老人深深嘆了口氣。
已經快將季明敘拖出大殿的金吾衛們立時鬆手,男人的傷腿被折騰出血跡,這時候連忙跪地不斷磕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