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昱晴的腹部又傳來那種刀絞般的疼痛,白喬煊見她鬢邊滲出大顆的汗珠,連忙抱起她,在楊濯等人的護送下,回到督軍府……
十日後
童昱晴抬頭望了望天空,浮於蒲合上空多天的烏雲,不但沒有散開,反而越聚越多,她喃喃說道:“看樣子,暴風雨就要來了。”
覓嵐走上前來,“夫人,我們還是別去了。不就是聚了些人嗎?他們還真敢造反不成?以督軍的能力,一定能處理好這件事的。你病體未愈,就不要去管了。”
童昱晴笑著搖搖頭,邊走邊說:“你不明白這件事情如果處理不好,後果會有多嚴重。”
覓嵐無奈,只能隨她上了車,路上覓嵐問道:“你現在是不是真的不怪督軍下令隱瞞你小產的事了?”
童昱晴回道:“我知道他是為了我好,不想讓我再受刺激。但我還是忍不住有些怨他,如果不是鍾婉露告訴我,難道他一輩子都不想讓我知道,我曾經有過子汀的孩子嗎?”
“可督軍……”
童昱晴握住覓嵐的手,打斷了她想要勸慰的話,“不過我現在已經想明白了,我小產與他無關,是鍾婉露害死了我的孩子。我的敵人是鍾婉露,而不是他。我不能讓鍾婉露的奸計得逞。”
覓嵐欣慰地笑了起來,可當她看到鍾府的匾額時,臉上的笑意又全部僵住,輕聲道:“千萬小心,別讓她傷到你。”
童昱晴頷首,鍾婉露彷彿知道她要來,門口的守衛見到她,連通報都沒通報,就請她進了府。
鍾婉露在會客廳靜靜地品著茶,見到她,連眼皮也沒抬一下,直接說道:“你應該知道,這件事一旦捅了出去,連我也沒有辦法平息。”
童昱晴平靜地說道:“你有。至少你可以撤掉你的人,給我們有一點喘息的機會。”
鍾婉露淡淡一笑,“就算我給了你們這機會,你們又能如何?我的人又不會比那些人的眼睛更毒。”
童昱晴深呼一口氣後說道:“你將此事捅出來,根本不是為了毀掉喬煊。如果你真的想毀掉他,就會選擇一件你完全可以掌控的事,將他牢牢地掌控在手心裡,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旦他狠下心來處置殷栩,他就不但可以穩住蒲炘州政局,而且還可以贏得民心,將督軍之位坐得更穩。”
鍾婉露唇邊的笑意更濃,“果然在這世上,最知我心意的人是你。他會為你萌生奪位之念,會為父親不顧生死地報仇,也會貪戀盧希帶給他的溫暖。他口口聲聲說自己為了謀權不擇手段,可這一路走來,他從來沒有丟掉過他的本心。他有一顆悲天憫人的愛心對於百姓來說可能是一件好事,可是對於他來說,那就是軟肋。你應該清楚,對於一個身處高位的人來說,有軟肋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我就是不想讓他成為第二個裘澤遠,才將殷栩的事捅了出去。之前他雖然上過戰場,也親手殺過人,但他手上從未沾染過親族的血。你好好想一想,歷史上那些偉大的帝王,有哪一個沒有沾過親人的鮮血?他殺了殷栩,也許會一時內心難安,但只要他下了這個殺手,這世上就再不會有一個人,令他難下殺手。沒有了軟肋,他這個督軍會做得更安穩,更長久,這難道不是你希望看到的嗎?”
童昱晴明知道她說的有理,可私心裡還是不希望白喬煊成就得這麼痛苦。鍾婉露不用猜也知道她在想什麼,遂說道:“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凡人都是如此,督軍更是如此。你不能以凡人的標準來要求督軍。而且就算是站在普通人的角度來看這件事,殷栩仗著自己是督軍的表弟無所不為,難道不該死嗎?難道因為他是白喬煊的表弟,就可以逃過律法的懲戒嗎?所以你是以什麼身份、什麼立場來求我,對殷栩網開一面的呢?問問你的良心,於情於理,他是不是都該死?”
童昱晴垂死掙扎,“那你就沒有想過,讓他親手殺了他的表弟,有可能會毀了他嗎?”
鍾婉露都懶得再應付她,她放下茶盞,走向內院,“他若是連這一關都邁不過,那就活該被毀,我是不會救他的。你還是請回吧……”
廳中只剩幾縷紅茶的清香,童昱晴絕望地看著從茶盞裡冒出的殘存熱氣,緩緩走出了鍾府。覓嵐看到她的神色,就知她和鍾婉露談得並不順利,本想讓她回府歇歇,卻沒想到她又說要去督軍府。覓嵐攔不住她,只能陪她再去督軍府走一趟,剛到督軍府前街的岔路口,覓嵐就被震住了,整整一條街,都被人群堵得水洩不通,他們隔著車門都能聽到那些人震耳欲聾的叫聲,一個個都熱血沸騰,高呼著:“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覓嵐扶住童昱晴,說道:“夫人,我們還是不要去了,前街堵成這個樣子,車根本開不進去。你走過去,被他們擠倒了怎麼辦?”
童昱晴沒有理會她,“書闕,把車開到后街看看。”
可惜后街的情況也沒比前街好多少,他們又看了看東西兩側,結果都是一樣,可以說現在的督軍府,已經被這幫人團團圍住,別說是人,連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去。
童昱晴沒有辦法,只能在督軍府附近尋找一處離它最近的屋簷,借它以最快的速度飛上督軍府的外牆。鍾婉露的人還來不及反應,童昱晴就已經被玹蒼接進了府中。
童昱晴路過前廳時,看到白喬煊的舅父殷沐跪在冰冷的理石地上,忙上前去請他起身,“殷叔父,您怎麼跪在地上?快起來……”
殷沐涕淚縱橫,童昱晴見他兩鬢斑白,心中揪成一團,他的年紀比父親小,如果看起來卻比父親還要老……
“昱晴……我求你……我求你幫我求求喬煊,不管怎樣,留栩兒一條性命,他才只有十七歲啊……是我沒有管束好他,才讓他鑄下大錯,如果這件事情非要一條命才能平息的話,就請喬煊把我的命拿去吧……”
童昱晴的淚水蓄在眼中,她都已經這般為難了,喬煊的處境可想而知。一邊是他唯一的表弟,一邊是高壓的反腐政策,這件事,難也能把他給難死。
童昱晴扶住殷沐的肩膀,“殷叔叔,我答應您,我一定會盡力幫您救下栩兒。您先起身好嗎?入秋後天氣本就反覆無常,您再跪在地上,更容易著涼,您也不想栩兒出來後看到您生病的是不是?”
殷沐搖著頭,“不,我不起來,喬煊一刻沒有答應我,我就一刻不起身。你不必管我,只要你能幫我救下栩兒,我就算跪死在這裡也無礙。”
童昱晴無可奈何,只能囑咐玹蒼照看好殷沐,自己去見白喬煊。還沒走到書房,童昱晴就聞到空氣中瀰漫著濃郁的雪茄味,剛巧盧希出來倒菸灰,童昱晴瞥到滿滿一筒的雪茄煙灰,眼中滿是震驚和疑問。
盧希嘆道:“我以前從未見過他抽雪茄,別人請他抽,也不見他抽過。他私下總與我說,雪茄這種有害無利的東西他從來不碰,可這幾日,他手中的雪茄就沒斷過,府中的雪茄都快被他抽光了。我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勸他,只能請你過來,看看有沒有辦法,可以為他解憂。”
童昱晴袖中的拳頭越攥越緊,她看著滿筒的菸灰,沉聲說道:“就算是無路可走,我也會給他開出一條路來。”
白喬煊聽到開門聲,沒有任何反應,仍然旁若無人地吸著雪茄,童昱晴一把奪過他手中的雪茄,狠狠地按在菸灰缸裡,可白喬煊顯然不是第一次被人奪過雪茄,因為他很自然地準備重新點燃一支雪茄。童昱晴氣得將那盒雪茄和他還沒來得及點燃的那支雪茄扔出窗外,“你就算把自己抽死在這裡,這事就會自己解決,消失不見嗎?!”
白喬煊幾日幾夜沒有閤眼,離開了雪茄,濃重的倦意席捲而來,他把自己蜷在軟椅上,昏昏欲睡,“昱晴,你知道世界上最不自量力的人是誰嗎?是我。我自以為天理能勝過常理,自以為能抵擋鍾婉露所有的手段,自以為栩兒會聽話,乖乖地收手,結果,呵……結果就是我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不對,結果是我要揮起鍘刀,砍掉自己的腳,呵呵呵呵呵……”
認識他這麼多年,童昱晴還從未見過他如此頹廢的樣子。她氣得揪住他的領口,逼他直視著自己,“白喬煊你聽著,現在事情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就算真的到了那個地步,你也不該是現在這個樣子!”
白喬煊緊蹙的眉頭和抗拒的身體都反應著他不安的情緒,“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嗎?督軍府和監獄都被他們圍得密不透風。那些人中肯定有鍾婉露的人,不然我殺的那幾個貪官哪會有這麼多的家眷?只要我們有一點異動,就不可能逃過那些人的眼睛。鍾婉露知道栩兒是我舅父唯一的孩子,而我舅父,又是我外祖父唯一的兒子,她是想讓我親手掐斷我母族的血脈,讓我無顏再見我的外祖父,甚至無顏再見我的母親!你不知道,我的母親生前有多疼愛這個侄兒……如果她九泉之下,知道是我要了栩兒的命,她絕不會再認我這個兒子。可如果我不殺栩兒,不要說那些家眷的怒火無法平息,就是民怨,也難以平息。他們會質疑政策的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