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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9 章

第 129 章

任荷茗笑笑,道:“兒臣膽子小,若是母皇願意赦兒臣無罪,兒臣才敢說。”

方才任荷茗說的話都被鹹安帝聽見,她此刻正是殺心濃鬱之時,即便吃下甜糕,雙眼依舊冰冷至極,就算赦任荷茗無罪也可以隨時翻臉殺他,但他只作不知,向她揚起天真的笑容。

鹹安帝也笑笑,道:“你只管說。”

她說得模稜兩可,但任荷茗只管拜道:“兒臣謝母皇隆恩。”隨即抬起一雙清澈的眼,道:“福陵王雖然是德全福全之人,可是兒臣相信,方才陛下所說的法術勢、禮樂射禦書數,福陵王一定不是樣樣齊全。但因為有陛下這樣的姐姐一直護著福陵王,所以福陵王如今愛夫在側,三女繞膝,過的怕是人人歆羨的神仙日子呢。”

鹹安帝微微一愣,任荷茗笑道:“母父之愛子,必為之計深遠。若是這孩子沒有本事,兒臣便想要為她積福,來日找一座陛下這樣的靠山也就是了。”

鹹安帝忍不住哈哈大笑,道:“你呀。就是這張嘴甜。”

任荷茗笑道:“兒臣自幼是依賴姐姐長大的,別的本事沒有,為自己的孩子再找一座靠山的本事,兒臣自信還是有的。”

鹹安帝難得溫和下來,道:“也不用到別處找去。往後朕就是她的靠山。”

“陛下是她的祖母,當然是她的靠山,陛下還是這天下最大的靠山,天下萬民,都要仰仗著陛下這座靠山呢,這孩子也不過是其中一個罷了。”

任荷茗只管把好話都說上,果然笑著笑著,鹹安帝便垂下了眼簾,道:“你既然說朕是天下萬民的靠山,那麼朕是不是你的靠山呢?”

“母皇自然是。”

“那麼,有什麼事,是茗兒不能同母皇說的?”

任荷茗停頓片刻,道:“母皇有問,兒臣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只求母皇無論如何,耐心聽兒臣說完。”

鹹安帝道:“你說。”

任荷茗抬手,從發間抽出那支木簪,擰開簪身,將先帝遺旨取出,奉到鹹安帝面前。鹹安帝展開那方小小的遺旨,輕輕鬆了一口氣,旋即冷笑一聲,道:“到最後,母皇最放不下的,果然還是她。”

任荷茗道:“兒臣鬥膽一言,未必。”

鹹安帝抬起眼來看他,道:“何出此言。”

“母皇知道,兒臣有蘊琭、蘊珪兩位姐姐。”任荷茗輕聲道,“若不是前些日子兒臣的母親生過重病,病時說給阿姐的一句話點撥了兒臣心中的迷障,兒臣也不敢接太後主子的重託。當時母親重病,以為自己不久於人世,高燒神智昏迷之下,只說了一句話,囑咐阿姐往後一定要顧念手足之情,照顧珪姐姐。”

“任泊峻也真是的。”鹹安帝冷笑道,“從前就曾聽說,她有些偏寵側室和庶女。如今看來,她仍舊是差些出息。”

“母皇,”任荷茗鄭重地道,“可是母親,卻將崑山侯之位留給了阿姐。”

鹹安帝手上微微一頓,緊緊地盯著任荷茗。

“正因為阿姐是母親的女兒中更有才幹的一個,為對陛下盡忠,母親只將崑山侯之位留給阿姐,而正因為母親將崑山侯之位留給阿姐,她才會囑咐阿姐,要好好照顧自己的妹妹。”任荷茗抬眸看向鹹安帝,道,“母皇認為,是得到了母親的認可、侯府的爵位的女兒更加優秀,更加受母親的疼愛,還是被母親託付給姐姐的女兒,更加受母親的疼愛?”

“認可是認可,權柄是權柄。”鹹安帝淡淡說道,“終究與疼愛是不一樣的。”

然而,任荷茗看得出,她已經信了七八分。

“兒臣鬥膽猜測,若是母親不疼愛阿姐,她便不會囑咐阿姐什麼,假如阿姐薄待了珪姐姐,便由著她受天下口誅筆伐去,哪天母皇認為不妥,奪了阿姐的爵位去,那也是母親的身後事,若不疼愛,便不必為之計深遠。更有甚者,母親大可以留一份為珪姐姐奏請世女之位的上書,珪姐姐只要說當初是阿姐偽造了母親的上書,阿姐恐怕百口莫辯。”任荷茗這樣說著,看到那久居鳳位高高在上的鹹安帝猛地僵直了身子,眸中掠過一絲深深的恐懼,而任荷茗在這恐懼之中,極盡溫和地說道,“正是因為疼愛,所以才要費盡心思,連阿姐的官聲都要囑咐保全。”

他當然是以人喻人,要將先帝留下的遺詔解釋成想要在百姓中保全鹹安帝的名聲。

鹹安帝嗓音生澀,道:“你既然這樣說,那太後又是為何?”

任荷茗道:“母皇細想,這道遺詔,原本是先帝對母皇的一份愛護之心,然而若是由太後交給母皇,那便是母父之命不可違,母皇看了便會如今日一般傷心,也難免會讓母皇為難。太後正是因為一份同樣的愛女之心,才不願意將這東西經由太後的手直接交與母皇。拖延這些時日,是兒臣愚笨,未曾悟得先帝與太後的真意,又因擔憂自己笨嘴拙舌而有所躊躇,還望母皇恕罪。”

先帝真的對鹹安帝有這樣的疼愛之心嗎?周太後對鹹安帝這個他孿生兄長的獨女,必定是曾經真心疼愛過的,然而這份疼愛經歷這麼多年權力的阻礙,失望的冰凍,算計的侵蝕,還剩下多少?任荷茗都不知道。但他知道,無論如何,關於這道遺詔,鹹安帝需要一個美麗的故事來服眾。

至於鹹安帝自己,一如既往地,她也願意相信這夢幻一般的美好,相信她是她的母皇最疼愛的女兒,一切只不過是先帝身為女人慣有的不善表達,相信周太後待她也有身為人父的拳拳之心。

鹹安帝嘆息道:“朕有許多兒子,卻沒有一個,像茗兒這般貼心。”

任荷茗微微笑道:“皇子們都是上天賜予母皇的珍貴禮物,是為陛下安國定邦的國之柱石。而兒臣是母皇的女婿,是為皇室綿延後嗣的臣子,也算得母皇半個兒子,天下茫茫萬民,母皇親自選中了兒臣做母皇的兒子,說不得,是一份更深的福緣呢。何況母皇待兒臣的疼愛,天寒贈衣,生病賜醫,更勝兒臣生母,兒臣都歷歷記在心中,待母皇,自然更加要以誠孝之心。”

“所以太後託付給你的東西,你就這樣獻給朕了?”鹹安帝淡淡地抬起眼。

任荷茗知道鹹安帝或許一時感動,可若他不能將故事編圓,來日她回味起來,蘭陵郡王府必定會萬劫不複,於是輕聲答來:“太後將遺詔託付給兒臣時,從未交代過兒臣不得轉交給母皇,只是說在先帝忌辰時心有所感,恐怕會辜負先帝的好意。是兒臣自己,因受了太後重禮,心中過意不去,才自告奮勇,事後也曾有怕,也曾有悔,卻想,既然是母父待母皇的愛女之心,倒也不必遮遮掩掩,不必留待用時,不如坦誠相待,母皇聖明,疼愛兒臣之心如斯,為人兒臣之心自然也赤誠,必定能明白,先帝與太後為母皇聖名流芳百世所計之深遠。”

任荷茗說著,又行一拜禮,那隻赤金八寶手釧隨著動作自然滑出寬大的衣袖。那是他這身清淡裝扮中唯一的光華璀璨、豔光熠熠,格外顯眼,鹹安帝的目光不由得停留其上,久久不曾移開。

那是她生父有孕時佩戴,而周太後才將這手釧賞賜給任荷茗,任荷茗便有了身孕,如今的任荷茗,正如當初懷著鹹安帝的周側君,那是鹹安帝這一生最恬靜、安穩的時光,看到這隻手釧,再聽任荷茗關於母父孺慕之情的敘述,她天然就會信上幾分,也不會傷害任荷茗,傷害任荷茗的孩子,因為此時此刻的他們正是彼時彼刻的周側君和鹹安帝的替身,鹹安帝一定會讓他們擁有她夢想中的平安喜樂,這是任荷茗最大的籌碼。

“如此說來,”鹹安帝嘆息道,“倒是朕做錯了。”

“母皇自有母皇的難處。身在帝位,萬事都須以百姓為先,以公理為先。這道遺詔,難免被有心之人利用,母皇擔心,自然是理所應當。”任荷茗溫聲道,“廣陵郡王…母皇恕罪,廣陵郡王到底聲名狼藉,先帝和太後也正是擔心廣陵郡王再有行差踏錯之時,皇女犯法與庶民同罪,到時母皇若要秉公處置,難免要在法理正義與姐妹情分之間為難,若是母皇依法處置,只是秉承孝義才保全廣陵郡王,便也不必為難了,此事史書工筆,也不會是母皇的錯處。母皇的難處,先帝和太後都知道,因此才不惜自擔溺愛的罪名,也要保全母皇的聲名。母皇對兒臣的慈愛,兒臣雖然只能回報萬分之一,也想盡己全力,體諒母皇的難處。”

這是在提醒鹹安帝,她早已將自己潑在廣陵郡王身上的髒水做成了鐵案,殺與不殺,廣陵郡王在她面前都有如螻蟻。但若是廣陵郡王死得蹊蹺,反而有損她一向重視的史書名聲。

鹹安帝沉思之中,見任荷茗將遺詔送到她面前,停頓片刻,擺了擺手:“這東西你留著吧。”

任荷茗道:“那麼兒臣為母皇存著,母皇何時需要,兒臣就何時獻上。兒臣相信,無論母皇做出何種抉擇,都一定是為了江山社稷的安定。”

獻上,是用來保住廣陵郡王的命,還是由鹹安帝銷毀,他沒有說。鹹安帝抬眼看進任荷茗的眼睛,只見一片赤誠,良久,她輕輕嘆息了一聲,伸出手,親自扶任荷茗起來,說道:“好孩子。難為你,有著身孕,還一直跪著。”

任荷茗搖搖頭,笑道:“兒臣有身孕以來,還未能向母皇拜禮,如今,兒臣很高興。”

鹹安帝看著他赤誠燦爛的笑臉,也忍不住微微一笑,不知不覺,她的戒備消解,聲音平和而穩:“茗兒,你會是個很好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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