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來暑往,秋收冬藏。過了農曆小雪,位於荊山腹地的南頤縣正式進入冬季。這時,山民們停止刀耕火種,開始籌劃春節,一場冬藏拉開帷幕。
南頤縣地處山區,主糧是水稻和苞谷,沿河才有大片水稻,小麥、油菜、黃豆是見季插種的副糧。冬藏的農事就是將苞谷、水稻、小麥、油菜、黃豆入庫。入庫的主要工具是糧櫃,那是一口又長又寬又高的櫃子,櫃子立面的下方留有溜槽,取糧方便利索;有時為了防鼠,糧櫃也做成架子床,每晚人在上面睡,糧在身下藏,老鼠望而卻步。
入庫滿倉前,糧食都要經過漂洗,用一個大大的腰盆,將糧食放在裡面,用清水反覆淘洗,浮上水面的多為秕子或小粒,被撈起當成豬、雞、羊、牛的過冬飼料,真正沉於水中的則是飽粒,經反覆晾曬,最後才收入櫃中。
麻糖是山裡人特有的手藝,原材料主要是玉米和紅薯(馬鈴薯)。熬製麻糖沒什麼技巧,就是把住火候,一般把玉米或者紅薯放入大鐵鍋,煮爛但不能煮幹,其間要反覆加水,直到玉米或者紅薯的汁液膠作成糊狀,然後加入一定的白糖或者紅糖,便告成功。
往往做一鍋麻糖,至少花五六個小時,而且鍋不離人,人不離鏟,反覆操鏟攪拌。甚是辛苦。
麻糖制好後,從鍋里弄起來,這就有學問了,那就要準備上好的炒麵,炒麵用優質的麵粉小火炒熟,放在盤子或盆子的底部,然後將麻糖剷起放在炒麵上,等其冷卻定型。冷卻定型的麻糖往往一敲即碎,用麻糖也可將苞穀粒、黃豆、花生、芝麻捏在一起成團、成塊,或切成片。過春節時,拿出來便是一道可口的點心。
山裡人到了臘月,要製作臘肉。他們利用山上的香椿樹枝和圓柏樹葉熏製豬肉,為了保證色澤和香氣,往往找一個稍封閉的小棚子,用炭火做燃料,將香椿樹枝和圓柏樹葉放於炭火之上,不讓其充分燃燒,而是讓燃起的煙霧燻得豬肉裡外透亮,肉色成蜜蠟色。看著,都十分誘人。
南頤縣人還善於做豆製品,其中曬醬豆、曬豆渣就是獨特的農家美食。曬醬豆先期要用米蒿或黃荊葉漚臭變成黑色,然後置於太陽下反覆暴曬,直至臭氣全無,香氣沖鼻。
曬豆渣就是用製作豆腐的下角料,先捏成團,放在保溫的地方先讓其發酵,直到長酶發出臭味,置於太陽下暴曬,與曬醬豆具有異曲同工之妙。
說快也快,一晃,農天一就到了讀書的年齡。
農廬夫妻商量,是時候了,該給兒子請個教書先生。
這時,年關近了,家家戶戶都在忙著置辦年貨。農廬按部就班地跟著日子轉,他一邊做生意,一邊置辦年貨,店裡店外的忙著。雖是濃冬,他有時也會忙的滿頭大汗。
過完年,元宵節就逼近了。在元宵節前後,無論城鄉,還是遠近,所有的地方都要集資搞集會,擊鼓吹號,設祭酬神,到了夜晚就玩龍燈。這是當地的習俗。
剛入夜,農天一囔著要去看玩龍燈,夫妻倆就帶著兒子出了門。
街上行人如織,節日的氣氛瀰漫在古城的角角落落。農廬一家三口擠進玩龍燈的現地時,已是人山人海,場面火爆,嬉笑聲不斷。
一見這架勢,農廬只好讓兒子騎在自己的雙肩上觀看了。
這龍燈先用竹子編成龍的形態,然後蒙上絺布,中間點燃火炬,只見幾個身體強健的男子高高地舉著它上下騰跳,模仿龍的蜿蜒、屈曲、騰躍、盤繞等多種姿態,演得惟妙惟肖,觀眾發出一陣陣驚歎。
隨後是用彩絹扎著各種花,用短小的蠟燭裝飾點綴,並同時點燃,此時光照如白晝。
農天一在他父親的肩上看稀奇,一會笑,一會喊,那情緒跟著龍燈起起伏伏。
每當玉龍飛去,就如同上萬朵鮮花競相開放。那夜空變成了人間銀河,燦爛,耀眼,奪目。
燈花飛逝將盡之時,突然一隻青面獠牙的野獸,從柵子門中擠進來,這野獸比一般的黃牛要大幾倍,身上的毛密集叢生,有幾尺長,毛髮聳立飛揚,頭如農民裝東西的笆斗,目光如碗,轉動閃爍,尾巴大得有身子的一半大。
剛進門時,做出跛行搖擺的樣子,然後環繞場地四周。不久,怒目圓睜,四處張望,那大口如同簸箕一樣張開,聳身且剛健有力。
在這精彩時分,農天一看的目瞪口呆,不時在農廬的肩上或前或後、或左或右搖晃。這時農廬就會喊道:“天一,你老實點。”
此時,觀眾大聲喊叫起來,人聲鼎沸,吼聲如雷,忽然,一個小男孩閃出,他大概有三尺長吧,用撕裂的細絹裹著頭,從人群中躍出時,他把窄窄的衣袖用力一捋,露出胳膊,徑直就去與野獸搏鬥。野獸跳躍他就蟄伏,野獸蟄伏他就跳躍,有時他會鑽入野獸的肚子底下,有時又跳到野獸的脊背上,恰如飛花滾雪,令人眼花繚亂。
人與野獸彼此抵抗很久,這時大家爭相點燃爆竹,同時從四面圍擊那野獸,包圍圈越來越小。野獸越怒,小男孩就越勇。金鼔嘈嘈,好像都應和著節拍,小男孩動作嫻熟,流暢自如。恰如一位智勇雙全的小勇士。
這時人群中又引來一陣高呼,場面上是一浪高過一浪,逐漸達到高潮。
農天一也會跟著這節奏的程序,或興奮,或緊張,或高昂,不一而足。
不久,那小男孩瞅準野獸的漏洞,最終用力掐住野獸的咽喉。
那野獸這才服服帖帖,於是抬起頭說人話了,聲音雜亂,含糊不清,大意是“時和歲豐”“官淸民樂”等吉祥語吧。
然後表演者就用巨大的盒子裝上水果、糕餅,滿庭滿院滿地拋灑,人與野獸爭相搶著吃,吃完後一鬨而散。
有人說:這叫“獸蓋獅”。
夜漸濃了。在回家的路上,農天一趴在農廬身上睡著了。
回到家,巫青安頓好兒子,夫妻倆就去洗涮。這時,農廬已斜靠在床上,等巫青上床。巫青愛乾淨,精細些,也就洗得慢一些。過了一會,她回房,緊挨著農廬,香噴噴、軟綿綿的,無比誘人。
巫青說:“今晚的龍燈真精彩。”
“是啊,多年都沒有見過了。”
一夜的寒風,並未驚擾他倆的甜蜜和溫馨!
只有愛,才能使這個世界更加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