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春天,老茶山,老茶園,長出的都是泛綠的新芽。
從老茶山剛採回的嫩葉堆得高高的,像佇立在春天裡的一座小翠綠的山包。
這時,農廬家的製茶間裡,十幾口黑乎乎的大鍋一字擺開,鍋裡自然就是嫩綠的青葉了。炒茶師一人負責一口鍋的茶葉,每十人一組,另外還有三四人專門負責給這十幾口鍋添柴加火,只要青葉一下鍋,那就是連軸轉,炒茶講究的就是時間和火候,馬虎不得,再累也得堅持住,直到最後一道工序完成。有的人實在堅持不住了,也會喊個人來替替,總之,是歇人不歇工。
農廬告訴農天一,曾經有一次連續作戰近20個小時,他不喊人替他,因為不放心,他怕茶葉在質量上出差錯。
山上的,坡地的,農盧家有好幾片大茶山,有上百畝地,他一直精心伺候著祖上傳承下來的茶山茶園,除蟲施肥,除草修枝,一年到頭,基本上沒有閒著的時候。
天心岩出產的茶,外觀細膩精緻,看著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樣子,泡出來的茶湯卻是清湯綠葉,色澤清麗,餘韻嫋嫋,偶爾會看著葉子略有大小不一,茶湯顏色也略偏濃厚,但是喝起來一樣芬芳怡人,唇齒留香。那茶的味道只要是品嚐過的人,就不會忘記。
起初,荊山的茶農,有的茶園面積稍小的,基本就是散養,缺少管護,茶園大一點的,就會給茶園修修枝、除除草什麼的。好在茶葉生命力特別強,養與不養,管與不管,茶園依然在荒蠻中蓬勃生長。開春採回來的茶葉,一般茶農都是自己留著喝,不用另外花錢去買茶葉,也算是節約了一筆家用開銷,何況茶的味道並不賴。
每當冬天一過,眼看茶園一天比一天綠了起來,空氣中也開始瀰漫新茶的清香了。清明前後,茶農們就開始忙碌起來,揹著揹簍、挎著簍子來到茶園,開始一年一度的採摘季。
如果茶園面積不大,大多為自家人進行人工採摘。茶園面積稍大一些的茶農為省事,會多請些幫工,三兩天便採摘完了。茶園不多的人家就老老少少一齊上,也是幾天就完工。
想當年,採回來的茶葉,有的茶農不願自己在家加工,而是直接將青葉送到農廬的製茶坊加工,農廬也樂意幫鄉親們,隔天,那些茶農就把香氣四溢的茶葉提回家,然後直接開泡了。他們都誇農廬的手藝好。
有的茶園位於一座座小山頂上,說是山頂,其實從山腳上山,不到十來分鐘就能看到茶園。山那邊是沮河,山這邊是人家,山頂上是茶園,隔空俯瞰,茶園宛若一條美人魚在山頂悠閒地遊走。
這片茶園叫“荊茶苑”,已經存在幾百年了,屬於為數不多的老茶園。一旦茶園上了規模,管理方式自然就不一樣,因為它能養活一家老小,帶來經濟利益。因此這茶園是一個家庭的“錢袋子”。
當農廬帶著農天一來到這片老茶園時,剛剛修過枝的茶樹特別乾淨整潔,山頂地勢不是特別平坦,茶園也就隨著地形起起伏伏,如果是穿行在茶園低處時,便看不到茶園周邊的雜草樹木,也見不到山下的房子和炊煙,偶一抬頭,除了茶樹,就只能看見湛藍的天空和白色的雲朵,恍惚之間就像在無邊無際的茶樹中行走。
如果是加快腳步走到地勢高的地方,當陽光對映下的沮河像玉帶一樣蜿蜒於眼前時,才發現茶園還是有盡頭的。
農廬說,走進荊茶苑這片老茶園,不難看出主人管護是很仔細的。
農天一連聲“嗯嗯”。
雲霧山一帶的茶園,不管是大的小的,還是新的老的,它們的存在就是寶藏,就是茶文化歷史的延伸和紐帶,若沒有茶園,哪來的茶文化?這茶山茶園,就是物質的載體。
在農廬的記憶中,早起燒水泡茶,恐怕是他父親每天的第一件大事了,燒一壺滾沸的開水,燙壺、洗茶,一番叮噹過後,滿屋開始瀰漫馥郁的茶香。有意思的是,當這茶香沁入家中每個人心脾的時候,舉杯的卻只有他父親一個人。
農廬在想,他父親喜茶,估計也只喜歡黃茶吧。記得那時,偶有朋友送來各種毛尖之類的新茶時,他父親沒有那種心切之情將它沏在壺中,反而是在自家新茶上市之時,親自飲用自制的黃茶。她母親也經常講起其父這種獨特的飲茶習慣。
到現在,農廬記憶猶新的場景是,其父將多年貯茶的罈子裡插上一截木炭,然後小心翼翼的將新茶慢慢放在木炭的四周直至罈子裝滿,壇口再壓上用棉花包裹著的石頭,用小罐子勻一些平常喝,如此一來,儲存一年之久的茶葉也會有新茶的香氣。
南頤縣的茶山,依山勢呈現出不同的模樣。有的規模大,幾十畝上百畝,很有氣勢;有的規模小,種在山坳裡,見縫插針,而山坳又有大有小,茶園的規模也大小不一,大的僅有幾畝的樣子,小的恐怕只有幾十棵茶樹呢。茶農經常做些修剪樹枝,除草施肥等管護工作。
這也是農天一最愛的季節。每年清明穀雨之時,山山窪窪滿都是採茶的人,指尖在茶樹上跳躍,笑語在山坳裡翻飛。那沁人心脾的翠綠,清新的茶香,似乎已經開始在指尖瀰漫。三三兩兩的採茶女,正好聚攏,悄悄說話,說到興起時,爽朗的笑聲便會隨著風兒吹向山外……總覺得,那採茶的心情就像當時的天氣,微潤微潤的,爽朗又宜人。
農天一的祖母說,她們都喜歡這份採茶的心情,喜歡置身於自然的那份隨心所欲。
從細小的毛尖採到一拃多長的嫩枝條,黃茶的等級在時間裡自然而然的分出來。當初,有的茶農因受加工毛尖技術的限制,所以鮮葉一般由農廬家茶棧收購後加工而成。
有的茶農,是採兩三寸長的枝條,經過殺青、揉捻、悶黃、乾燥後,還要進行修剪,在黃茶中又屬於黃大茶了。雖然品相不好,但用茶壺泡出來的一樣湯色黃亮、清澈可人,品一口,清香醇和,回味甘甜潤喉,別具一味。
在南頤縣,可以說大部分村子都有茶山,那村子便算得上是一個個小的茶鄉,一些村子的地理位置很特殊,幾乎都是一個個小山衝組成一個村子,比如徐家衝,廖家衝,望家衝……而山民的房子就掩映在這些小山衝裡。
若是沿著這些丹霞地貌的小山衝往裡走,兩邊山坡上躍入眼簾的,便是那些大片的綠,很容易被人誤認為是樹木,其實,高些的才是樹木,而矮些的則是一溜一溜的茶樹,有的是人工種植的,有的是野生的。因為茶葉籽對於小鳥和松鼠來說,是一種很好的過冬食物,它們吃不完的或者是不小心灑落到地上的茶籽,慢慢就會長成茶樹,年復一年,茶樹就越來越多,隨後就覆蓋了一座座小山。甚至,在一些山民小院落的籬笆外,院牆邊,也總能看到幾株或者成片的茶樹。
雖說農廬的父親過世早,但他自小就聰明,又肯吃苦,這茶事於他,就慢慢心領神會了。有一次,他跟兒子農天一說,每每想起自己去外地學炒茶,還要花錢看別人的臉色,真不是個滋味,所以他決定自己嘗試做茶,這一個決定,讓他在嫋嫋茶香中一呆就是一輩子,並且頗有成就……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農廬認識了一位人送外號的“黃茶師”,“黃茶師”本姓姜,因其是黃茶製作高手,故得此名。
早期,農廬跟著“黃茶師”學炒茶。每次“黃茶師”炒茶的時候,他就在旁邊看,每一道程式的操作方法和時間,他都牢牢記在心裡,“黃茶師”是個善良的生意人,炒茶手藝對農廬也是毫無保留。就這樣,農廬不但學得一手好技藝,而且他和“黃茶師”也由最初的師徒關係變成了長期的合作伙伴。
當初,每年的新茶出來後,農廬就到處收購茶葉,大家也樂意以這種收購方式進行最原始的交易,反正價位也不低,坐在屋裡收錢,何樂而不為呢?
農廬把收購來的茶葉,全部炒好後就賣給“黃茶師”。他們這樣的合作關係曾長達數年,直到認識巫青並與之結為夫妻之後,才另立門戶。從此,農廬做茶做的一發而不可收拾了。
當年,有的茶農一看行情不好,就懶得管理茶山,覺得收入不高,一旦商機重現又開始重視茶業的種植,那茶山上就又會出現歡聲笑語,大家開始忙碌起來,除草、施肥、修剪、防病蟲害.....
農廬與那些茶農不一樣,他有一股子蠻勁,不像有些茶農,看天吃飯,時晴時雨,時好時壞,他卻是始終如一地堅守農家的茶業,並逐漸發展壯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