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麻衣老者邁出一步後安然無恙,有耐不住性子之人,連忙也挪動了腳步,一時間爭先恐後。
越說年輕人越心急,不遠處,有一青年人直一步接一步踏出,幾步之後,便走在了麻衣老者前頭。見狀,麻衣老者原本也不自禁加快步伐,可腳尖卻忽然陷入沙土中,霍然執住動作。
一時沉寂,冷蕭目不轉睛。似心有所念,再青年人又抬腳時,目光更為專注。方才幾丈走出無恙,這一腳踏出,看似也並未有半分奇異,可腳尖才伸到最遠處,尚未落地時,青年人便驟然睜大了雙眼,沒了聲息。
待他腳步落下時,身子亦跟隨傾倒,面板泛起紅光。面上尚且帶著驚恐之意,渾身血肉如蠟燭融化,成一灘粘稠血漬。
黃沙洇紅一片,如有血脈相連,直將青年人血液連線在最近的一粒血砂之上。
流沙地內,平平無奇。只有零星紅光閃爍不定,如天邊之星。
每一點紅光,便是一粒血砂。而最靠近青年人屍體的那一粒血砂,如吸血蟲般將每一滴鮮血吞噬而盡,光芒更顯夢幻。
有人目光落在青年人腳下,又移到那血砂之上,忽有震驚,彼此低聲交談,並未有人多嘴。
冷蕭心中稍凝,那青年人最後落腳之點,距離那血砂,不多不少,正好十丈。
正如那告示之上所提醒,分毫不差。
前車之鑑,後車之師。有人死後,同批之人,再無人敢貪功冒進。可不時又有不明事態的後來之人,受貪念趨勢,時有餵了血砂之人。
在流沙冢,沒有善者。有人冒失,無人告誡。或許,每個人心中都盼著冒失之人再多一些,便能更好的摸清流沙地的規則。
血砂,既然直挺挺擺在那裡,便不可能是無解之物。即便許多年前,也曾有人帶出過血砂。
又是那麻衣老者,手臂一甩,有枯枝硬革般的東西被投出,落在一粒血砂之上,一卷一收,直將此血砂捲了出來。
無數人目光聚集在此一點。自始至終,鞭子長過十丈,不曾多近一分。而麻衣老者,並未有收於自己手中的意思。
周邊臨近之人,面色驟然一變。未料麻衣老者有此一手,又因老者修為甚高,一時躲閃不及。長鞭一鬆,將血砂往人堆裡拋了過去。
“老兒,你找死!”有人聲色俱厲,卻不敢硬抗,對於血砂又是覬覦又是忌憚,在心中弄明白之前,避之唯恐不及。
有來不及逃遁者,身子微僵,似乎受了血砂影響,手中擊出幾道靈氣,卻被麻衣老者幾鞭子抽散。
“老東西,我乃蛇蛻護法,你安敢如此!”
冷蕭神色微動,稍稍投以目光。‘蛇蛻’二字吐出之時,聽聞之人無不側目,有修為稍低之人,眼中不乏恐懼。
然麻衣老者神色冰冷,似極為不耐。並不作為,只待那血砂近人十丈,方才叫囂自己乃是蛇蛻護法之人聲音頓時戛然而止,一雙眼睛如欲瞪出眼眶,由黑白分明至灰暗無神,再到赤紅,最後融化成兩個黑洞。隨後,身子亦化作一灘血水。
除他之外,遭殃之人兩手難數,粗看不下二十人。一時血腥味濃重且刺鼻,朝著血砂匯聚而去。
無人斥責,無人逃遁。千百目光,盡數凝聚在血砂之上。血砂已被甩出了流沙地,卻依舊輕易多走了不下二十條性命。其中之人,元嬰者或有二三,一樣無所作為便喪命。
隨著血水不斷湧入,血砂紅得愈發深邃,氣息愈發內斂,反倒沒了驚人氣勢。有不少人目露精光,冷蕭忽有所感,等這血砂氣息斂盡之時,便是摘取果實之刻。
“收取一粒血砂,竟要數十條人命作為代價。”
冷蕭呢喃一聲。不可否認,方才他有能力出手相救,卻並未這樣做。只是一眼掃去,人心盡如貪狼,尖牙利齒,吐信垂涎,救人之心,還未起,便淡了。可要他以人命為代價去獲取血砂,屬實有些為難。
又想來,視若無睹,與親手殺人,有何不同?沒有人該死,也沒有人無辜,何足惜哉!
冷蕭心中彷彿一隻兇獸在嘶吼,促使他展露出兇惡的目光、尖利的獠牙,促使他變得與旁人相同,心安理得的去獲取血砂。
他感受到手心傳來一絲顫抖,是時靈曦緊緊握著他的手。時靈曦神色擔憂,眼神有些陌生,有些畏懼。她說:“師傅,我從未見過你這樣的眼神。弟子求你……”
“求我……求我什麼?”冷蕭開口,忽然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嘶啞,尖銳,半點不像是從他口中所發出的聲音。
拖得再久,總有人要先出手。一時混亂,爭搶。一點紅光在人群中忽上忽下,幾番易手。
冷蕭一動未動,如有天意策應,血砂竟直直朝他落來。他只需輕輕抬手,便能將血砂握在手中。他確實這般做了。
麻衣老者當先而來,或許從將這血砂卷出之時起,便將之當做了私有之物,此刻面色猙獰而兇狠,五官扭曲了八分。
冷蕭心中一顫,並非畏懼。似有一個怯弱的聲音在告訴他,方才他的面容就是這般模樣。
“放心,師傅永遠都會是你心中的樣子。”
他忽然笑了,笑容很淡,神色很平靜。
麻衣老者不知何等來頭,靈氣一閃,足有虛嬰。冷蕭目光自他腰間一掃,腰牌有二字:鷹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