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蕭終究還是沒有出那一劍。
万俟風生瀝盡畢生武功,用盡全部氣力,也沒能迫使冷蕭使出那一劍。他瘋狂嘶吼,橫衝直撞,像是一頭野獸,兩眼猩紅,生死罔顧。
他終究癱倒在地上。
冷蕭衣袖沾染了些泥點,有時候他心中會生出一些頹喪,一陣空冥,不願再躲避,不願再抬劍,有些損傷,就無法避免了。
就像人鍾愛一件事,僅僅只是鍾愛,而不是藉此來達成什麼目的。就像他鐘愛手中的劍,就僅僅只是愛劍,年少時亦是愛劍成痴,找各種高手過招,以求突破,對方越是厲害他就越是喜歡,尤其喜歡劍客,因為彼此手中的執著,都是劍。
他殺了許許多多的人,也有女人,好在還沒有孩子。畢竟,他鐘愛的是劍,不是殺人。
他鐘愛的是比試,卻不是拼命。比試有罔顧生死的比試,即便殺死了對方或被對方殺死,也可如至交促膝談心;拼命也有畏畏縮縮的拼命,兩者大抵是人與野獸的分別。
他不記得沾染過多少人的血,他也不記得受過多少次傷勢,他卻從來都討厭拼命的,因為但凡拼命,總要摻雜一些其他不純粹的東西,比如慾望,比如仇恨。
雨依舊淅淅瀝瀝地下著,沒有變大,也沒有變小。冷蕭心中想找一處避雨之地的心卻愈發強烈起來,哪怕一個茶棚,一座破廟,都是極好的。他撐著一定油紙傘,卻像是風中浮萍,什麼也擋不住。
雨珠依舊像石子一樣用力拍打在他臉龐,他眯起眼睛,逐漸消失在深邃的黑暗裡。
月光灑在一片泥濘地裡,照耀著一個落魄之人。万俟風生趴在地上,臉上水漬交錯,不知是雨還是淚。
他彷彿明白,以他的武功,一生也超越不了那個男人,何況他已漸漸老去,不論是力量還是反應,都已經遠遠比不上當年。
他的眼神黯淡,卻依舊慢慢從地上爬起,不論敗得有多慘,他依舊要爬起來,縱然明知會敗,他也要繼續做下去。
畢竟做了還有一線可能,不做,就連這一線可能都沒有了。他絕不會令這種絕望發生。
入夜,或許千家百戶都歇了,卻也總有那麼幾處地方,大好光陰才剛剛開始。
這絕不是他該來的地方,因為他既不尋花,也不問柳,不會賭錢,端起酒盞時,又發現連飲酒的興致也失了。
口中只剩下一絲乾澀。
他點了一壺苦茶,越苦的茶,回味到最後,總是越甘甜,他卻品不到那一絲甜味,舌頭上只有苦澀。
這絕不是一處品茶的好地方,因為在這裡品茶,著實怠慢了風光。
進門時,先進暗間,佩好面具,再進樓裡,這算是一夜樓的一條規矩,也是一個有趣的風俗。
卻也有人不戴面具,故意顯露人前,畢竟身份尊貴之人,越容易吸引姑娘環繞,若是戴了面具,雖多了一分朦朧美感,卻又少了一分揮灑自如、縱意花叢的瀟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