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香師太笑道:“塵世一遭,生老病死,無人能逃——”她頓了一頓,抬起清瘦乾枯的手指,自冷蕭鬢角拔下一根白髮,“長生丹,哪裡有什麼長生丹?你風華正茂的年紀,卻早生華髮,心中所憂為何?”
不等冷蕭回答,她已轉過身去,在前方引路:“那日有人來將時姑娘劫了去,貧尼本追之無奈,窮追數日,對方卻又送了回來。無礙、無礙,莫憂、莫憂。”
“阿風、阿月呢?”冷蕭問了一句。
聽香師太抬手指了一個方向:“葬在西山頂,伴隨落日眠。”
“可記得來犯之人?”
“有男有女,有老有幼,記不清了。”聽香師太輕輕搖頭。
冷蕭豈能不知聽香師太心意,只是不願叫他再犯險罷了。冤冤相報何時了,總是善者放下,惡者猖狂。
“行兇之人,師太不願說,我便不問。指使之人,我不會親自動手殺他,但他一定會死。”
冷蕭的聲音很輕,很平淡,很順理成章,每一個字,都叫人信服。聽香師太一言不發,只是悲哀得點了點頭。
雲家是個不小的勢力,經商為生,卻是以山匪發家,自不是什麼善類,而今基業牢靠,方圓幾個郡縣,皆聞其名。
然而一個雲家,與整個江湖相比,就太過微不足道了。
谷後百花齊放處,她便恬靜地躺在那裡,與身旁的花草一般,不知憂愁。有時想,這又何嘗不是一件好事,自己又何苦這般執著?
她活著,無憂無慮的活著。
她的唇角帶著淺淺的笑容,百花都失了顏色,好美,美得令人心醉。冷蕭輕輕撫過她的面容,一別十七年,是為夫無用,仍未尋到喚醒你的方法。
“還差一些,只差一些,便能夢中窺得大道。他阻了我,所以他會死。”冷蕭的神情有些瘋狂,平靜中帶著歇斯底里,片刻後只剩下深深的悲哀與無助。
“靈曦,我想聽聽你的笑,看看你的眼睛,想聽你微笑著喊我的名字。靈曦,你睡了這些年,何時才能睡夠?”
聽香師太嘆息一聲,說道:“你當年一別便杳無音訊,貧尼老了,不知還能撐過幾年,你若再不回來,我也不知該如何辦了。”
“勞師太費心,十七年,承蒙師太對靈曦的照顧。”
冷蕭將時靈曦抱起,緩緩行去:“今後,天涯海角,我都帶著你一同走,絕不再留你一人。”
只等他的背影也散了,恍若從未來過。風攜落花飛舞,亂了老尼霜白的髮鬢。一句話隨著風飄來,在她耳畔迴旋:“師太,今日一別,此生無期,冷某告辭了,師太自珍重!”
聽香師太聞之淺笑,搖頭道:“谷門一開十七年,而今又到封谷時。人世數十載浮沉,生無憶,死無念,聚無人,別無期——”
“何須見、何須見!”
傴僂背影,消失在聽香谷深處,消失在厚重的黑暗裡,再尋不出一絲痕跡,何須記、何須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