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煙寂冷,山高水遠。兩人行來,分道而去。各道一聲“保重”,直走無回顧。
最後一碗酒入喉,雷崑崙沉默不言,已等不到天明。只道是,秋實島上昨日景象猶在夢裡,如何能聞之不顧,置之不理。師父恩,師妹情,心中如何忘記。
“師父隱世半生,曾也是行俠仗義的俠客,最後卻落得如此下場。總是好人難過,惡人猖狂。這一遭我總是要去的,去祭奠師父,去將師妹救回,去將海匪除盡。”
“我與你同去。”
雷崑崙驀地仰天大笑:“少爺心意我領,聽香谷與秋實島背道而行,相距不知可有十萬八千里,少爺在世唯一的掛牽便是少夫人,我懂,我懂的。”
他笑得瘋,眸子裡又似帶了淚,半仰著面頰,才能將之留住。胸中不知藏了多少情愫,皆溶進一碗酒裡,灌入咽喉。
冷蕭沉默許久,問道:“你我相識二十餘載,卻從未聽你說起過。”
他聲音平淡:“陳年爛事,有什麼好說的,比不得少爺對少夫人的深情,比不得。”
“你捫心自問,此情若不深,這些年,心何寄?”
他艱澀一笑:“情深情淺遑再論,我一個塞外闢滎族的蠻子,如何配得上她。她該有良人,而那人不應是我。若非有今日事,此生我決計不會再去擾她清靜。”
他醉了,醉得徹底,又無比清醒。大笑著,大叫著,說著醉話,許多酒客見怪不怪,權當看了個笑話。
他大哭著:“倘若我當年有少爺對少夫人的半分執著、半分勇敢,今日是否會兩樣?是我無用、是我無用……”
分別後,冷蕭幾度乘快馬,趕到聽香谷已是一整月後。他風塵僕僕,未有歇,天下間實力在雷崑崙之上的,不知道有多少人,而武功再高的人,也只是肉體凡胎,如何能在群匪之中橫掃一遭回?
冷蕭知雷崑崙不願因己之事,而慢了他去見時靈曦的日子,他只有速速去,速速追去。
谷外的花草謝了又開,如今又是一副爛漫的模樣,不知煩憂。做一隻螻蟻,當一叢草芥,不知生命何時終了,有太多值得畏懼的東西,而至死,可曾慌張?
冷蕭行至谷口石壁,抬指輕輕觸。其上劍痕嶙峋,深入數寸,留下這些痕跡的人,是個高手。
劍痕旁,或正對面,或再遠處,刀痕,針痕,拳印,掌印,還有看不出是何痕跡的崩碎。
“師太,你如何能攔得住這一群有備而來之人呢?”
他輕輕嘆一聲,快步去了。往日裡,谷口不遠總有兩個小童,眼神裡充斥著直白的警惕質問來人,如今卻是不見了。
“有客自遠方來,不知是哪路英雄來尋貧尼討教?”
一個聲音自谷中幽幽飄來,帶著絲絲寒意,些許殺意,冷蕭卻從中聽出了深深的疲憊。
“師太,我來了。”
風中似傳來一聲顫音,聽香師太不知從何處飄了出來,腳步無聲,幾息間已站在冷蕭面前,霎時間老淚縱橫。
“當年師太音容猶在耳畔,如今顯得蒼老了許多,令我都有些認不出了。”冷蕭聲音平靜,平靜中有帶了幾分哀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