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住的地牢只是小小一間,勉強只能側身躺著的狹小空間。即使他身在地牢在那裡被關押瞭如此之久,說來可笑,以他的能力竟然都不知整個地牢究竟如何聯通部署,又是深入到了何等地步,他甚至都不知道,和他一同被關押的都是些什麼人。他身在其中每日在狹小的地方,每日聽到的只是數不盡的哀嚎,和能將人逼瘋的酷刑慘叫。
日復一日。
不曾間斷,不曾停歇。
或許是因為看出了他之為人,無論多少酷刑,對他來說並不算得真正折磨身形的一種方式,只有弱者才會被自身的疼痛所支配。他本來一直如此做想,任由他們選擇將他置於如此狹小沉默的空間之中,日日夜夜受黑暗侵襲,聽著外面日復一日的慘叫。
對於如此結果他本忍不住嗤笑,真以為這樣就算得對他的折磨?能達到他這個地位境界之人,又怎會如此輕易的被打到。
直到那一天的到來,一片黑暗的空間被猛然開啟了一條狹小的細縫,他透過那條狹小的細縫看到,看到,他看到!他的伴侶,他的兄弟姐妹,他剛剛才滿一百歲,化形後還是一個半大小孩模樣的女兒,他們痛苦的哀求著,慘叫著和原本他日夜聽聞的那些聲音開始重合!
那些和他早已習慣的聲音重合在一起的呼聲,讓他的心都忍不住的抽搐!
即使是對待一個孩子,他們竟然也能下得去手!
他尖叫著!他嘶吼著!在狹小的空間內拼命的捶著牆壁想要讓對方停止著一切,他願意,他什麼都願意!
可是根本沒有人理會他。
他每日只能從那狹小的細縫之中看著和他有著血脈,親緣關係的人被施展慘無人道的酷刑。他心心念唸的人就在他的不遠處,可是他深陷於牆壁之中,他們根本感受不到他的存在,或者說根本就沒空感受,日復一日的被賦予原本屬於他的刑法。
他原本被關在這永無天日永遠也無法逃出的地獄,他滿心滿唸的都是他的親人,可是如今每日相見,卻也是他每日最為恐懼的時候,他看著他們絕望的樣子,聽著他們撕心裂肺的哀嚎卻只能像一個廢人一般眼睜睜的看著!多麼可笑,多麼可笑!他親眼看著他們身上的傷疤剛剛結痂便被狠狠的重新撕開,尤其是他,他那麼可愛美麗的女兒,幾乎都已經不成人形,本來光潔的面板渾身上下佈滿了可怖的傷疤,而他自己,每日只能在黑暗之中透過那條狹小的細縫努力睜大眼睛去看他們的面容,常年黑暗的眼睛遇到光明無疑是刺痛的,那條細縫又是那般狹小,可他依然不管不顧每日拼命的睜大眼睛,任由那眼睛日日流出血淚,通紅腫脹的近乎失明。
他漸漸麻木。直到,那日他伴侶在深牢之中產下了他的孩子。他的,孩子。
他又喜又驚。生怕那些畜生連一個剛剛出生的孩子都會施加毒害,又怕他們會對那孩子做更為惡毒的事情。
可是他們卻很好的對待了他的孩子,讓他每日光鮮亮麗的出現在他們的面前,卻讓他每每只在他們被施加酷刑的時候出現,教他伴著他們淒厲的慘叫聲而大笑。
一個剛剛誕生的生命在如此環境之中長大,他幾乎不敢想象他以後會變成如何模樣,他巴不得巴不得他沒有到這世上來過,也不希望他真正長成他想象不到的恐怖模樣。似乎是看出了他一瞬間的念頭,那些人又給了他一些活躍的空間,剛剛好將那孩子放在他能伸手手的距離之內。
他其實很想摸摸他,抱抱他,想告訴他,父親父親就在這。可是離得越近,他越能看到那孩子臉上洋溢著的竟是無情而殘酷的微笑,只是半大的孩子聽著自己母親的慘叫而大笑著,甚至模仿那些人的動作躍躍欲試起來……他,他忍不住伸出手,伸出那隻滿手的黑泥已經看不出形狀的人狠狠的套在他的脖子上……
孩子瘋狂的大叫起來,他從那條細縫之中看到他的所有族人朝著他們的方向驚恐的大叫著,辱罵著他!把他當作每日折磨他們的儈子手!他趕忙將手收回,拼命捂著耳朵不想聽他親人對他的謾罵與嘶吼,可是這也彷彿成了壓垮他和他家人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為自己瞬間要殺死自己孩子的想法行為而顫抖著,而他的家人便衝著他的方向瘋狂的大罵著,他的孩子就在牆外拍手稱快。
他,他!
似乎是想起了那些記憶,他渾身僵硬,整個身體都無意識的顫抖著。
“別,別告訴他們,我的事情。”他忍不住的祈求。不,不要告訴他們我便是那個要奪取自己親身孩子性命的魔鬼,不要告訴他們我竟然也變成了如此殘酷的魔鬼!不要告訴他們我目睹了他們所有經歷的無能,不,不能,不要。他忍不住的顫抖,高大的身形彷彿被什麼一瞬間壓垮。
沒有人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