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暖看著那隻手,那隻向她伸出的手。他的手泛著冰冷的瑩白色,骨節都似打磨般完美。指骨骨節根根分明,透著精緻如玉的流暢美感。
她看著,只想不顧一切的回握,想猛烈的衝過去,狠狠的抱住他。她想抱著他,想要告訴他,……你可不可以別那麼辛苦。可不可以,多相信我一點,可不可以,完全讓我走進你的內心,而不是再像以前一樣,表面上的平靜,內裡的波濤。
她想問,阿禾,你是不是很累。我可不可以,抱抱你?
她明明,是想這樣做的。可是如今,她卻只能這樣直直的站在原地,沒有任何動作。
半響,她聽到了自己的聲音,那是自己極力壓制之下,顫抖又幹澀的聲音,每一次的發音都像是心裡最真實的那個自己在大聲的哭泣。一聲一聲,撕心裂肺,尖叫著每時每刻撕碎舊的自己,卻永遠也無法將她自己黏合起來。如此破碎的自己,心帶著整個胸腔,整個身體的每一分每一寸無一不痛。
可為了那個更大的目標,她卻又聽見自己的聲音是那樣的鎮定自若,甚至還帶著化不開的冰冷。
她終於開口,卻並不是回應禾匡顏,而是在轉頭對著風月開口詢問,“你之前說的話,還算數嗎?”
風月一愣,顯然也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之下,蘇夏竟會再和他說話,而且說出的話……之前對她說的話,風月有一瞬間的呆愣,繼而便很快的反應了過來,他不禁激動道,“算話,算話!當然算話,什麼時候都算話!”
見他這副明顯被衝昏了頭的喜悅樣子,妖精一般的面容之上也是呆呆愣愣的痴傻表情,蘇夏的唇邊也不禁帶了一點笑意,她往禾匡顏的方向看了一眼說道,眼中透過禾匡顏的身子看向虛無的一點,“即使是在這種情況下,也算數嗎?”
……
禾匡顏的手慢慢垂下,他的眉目一瞬間變得幽冷,身上的暴怒氣息擋也擋不住的施壓。從他的這個角度,自能看到同樣額頭中央一點血紅的男女站在一起,說不出的般配。女子微微勾著唇角,男子一臉興奮的大聲又叫喊了什麼,眉目之間的激動和情意擋也擋不住的流出。
那是,不屬於他的世界。
那是,他無論如何也融入不了的片刻。
除了這些人,他的身後有更多的兵馬在調動著,在每個關卡之處,整個他的身後每走一步都會有強大的敵人準備迎戰。是穩超勝券的一戰,他的身邊有數人環繞,此時他的對面,明明只有兩人的存在,可是他卻覺得從未有這麼孤獨。
那二人身上散發的是同樣的氣味,直直的站在一起,卻刻意忽略了他的存在。他宛如小丑一般愚蠢,在對比之下真的像是什麼無比噁心的存在。
他忘了,極致黑暗的地方,是沒有光能夠照射進來的。
也不會有明亮願意受困於此。
禾匡顏長睫下的漆黑瞳仁也因此變得十分的幽深,墨色濃重的就彷彿能夠吞噬一切一樣。他僵直了身子,垂在一旁的指尖雪白又僵硬,沾染著血液的指尖冰冷僵硬。
“過來!別讓我說第二遍!”一聲嘶吼,震耳欲聾,頓時就讓正在對話的二人瞬間注意過來。
在蘇夏的印象之中,上一次他如此可怕震怒的樣子還是在……對上他的叔父的時候,只是相比那個時候喜形於色,所有怒意和不平都表露在臉上的少年,眼前這個早已經歷經風霜,無論何等的狂風暴雨也無法撼動的男人露出如此表情,明顯這個時候的男人更加的可怕。
可是蘇夏卻沒有怕,她只是覺得痛。很痛,很痛。比起上一次自己被迫離開,每一個日夜的刻骨的思念還要更痛。因為這一次,是她讓他痛了。
因為他痛了,她便更痛。只是,事情還未到最後,她還沒有後退的資格。
蘇夏就這般的站在那裡,被他暴怒、疏離又陰鬱的目光籠罩著,胸口裡像刺著一柄冰冷鋒利的刀,在生生的挖著血肉,一刀一刀,直攪動出撕心裂肺的疼痛。她被如此可怕的眼瞳注視著,感受著禾匡顏渾身的威壓向她釋放,所有這一切都在訴說著這個男人已經在暴虐的邊緣,而惹怒他的後果,不堪預料,那絕對不是蘇夏能承受的。可是蘇夏卻只是平靜的在忍受著。
這等的威壓,向來都是上位者對於他人的一種藐視。可她同他,同樣是這個世界頂端的存在,單論血脈,鳳與凰一脈相承,他們得到的是錡最大的優勢。天生的優勢讓蘇夏並不畏懼這些撲面而來的壓力,所以她只是平靜的忍受著,看向他的樣子,也平靜的沒有一絲波瀾。
曾經的甜蜜和不用說出口的愛戀被一種更加平靜的淡然所取代。此刻蘇夏再次朝著禾匡顏看去的眼瞳,只有平靜,一灘死水一般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