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德五年四月六日的下午。
澶州。
臨時搭建的政事堂衙門。
範質與同僚王溥正在處理各地送來的奏摺。
一般來說,範質在工作中都會全身心地投入,身為一國首相,他認為只有在工作時心無旁騖方能批閱好奏章、治理好國家。
可今日的範質明顯有些心不在焉,以至於在提筆沾墨時不小心將兩滴墨汁滴到了奏章上。
一旁的王溥看在眼裡,提醒道:“相公若是累了,不妨歇息一會。”
範質放下手中細毫,疲倦地擺了擺手:“無妨的,我不累。”
說不累只是託詞,現在的範質可謂是身心俱疲。
雖說範質跟隨郭榮一道出徵,可該處理的政務那是一件也少不了。
更何況郭榮還撂了擔子,整旬都縮在寢宮裡閉門不出,這就導致一應軍政事務都得由範質來處置。
現如今,整個臨時行在裡能夠拍板做主的就只有範質一人。
不僅整個國家的政務壓到了範質肩上,十幾萬大軍的軍需補給以及軍心穩定也都需要他來操心。
而且皇帝十餘日不露面的後果又豈止這點?
軍中已有傳聞,說是郭榮早已暴斃,範質與一干內侍秘不發喪、欺瞞天下,圖的正是那皇位。
這兩日甚至有魯莽的將士直接闖到政事堂來,要範質給大家一個說法。
範質能給出什麼說法?
他能做的,也不過是一次又一次地求見郭榮,卻一次又一次的吃到閉門羹。
再這樣下去,不光他範質承受不住,十幾萬大軍同樣也承受不住。
屆時,兵變也就不遠了。
範質儒者仁心,以天下為己任,豈能見中原刀兵再起?
在範質看來,就算是兵變也不能是自下而上的兵變,由一個領頭人出來“乾淨利落”地拿下皇位倒也不是不可行。
可郭榮現在還沒死呢!
此時兵變八成會演變為內戰,這是範質不能接受的。
雖然郭榮十餘日沒有露面,但範質可以肯定,郭榮必然還活著,身體的狀態也不會太差。
不然,就郭榮隨身帶的那十幾名內侍是絕對瞞不住的。
可郭榮既然還活著,又為何不接見任何官員?他究竟在想什麼?
這幾日,範質心裡一直在想著這些煩心事,思考著若是當真事變,該如何才能將動盪降到最低,自然而然心就累了。
王溥也跟著放下了筆,關切地問道:“相公可是憂心聖上?”
範質往椅背上一靠,嘆道:“是啊,聖上的情況至今不明,軍中士兵近日也逐漸躁動,我是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內心強大如範質也有扛不住的時候,就眼下這個情況,他的心底只有深深的無力感。
說到底,範質畢竟只是個文臣,無法在亂世之中左右大局。
王溥倒是一如既往的心大,雖然郭家對他有恩,但他現在並不是很在意郭榮的死活,也不怎麼在意朝代的更替。
自然,王溥也不會如範質那般一心為民。
在父親王祚死後,他經過深思熟慮,擺正了自己的位置:一個隨波逐流的看客。
換用現代點的說法,王溥更像個吃瓜群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