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於,就因為章靖是他義子,他就必須在各個方面做得愈發出色——陳門五虎不止是榮譽,也是一層枷鎖,時刻鞭策著鄒贊、薛敖、章靖兄弟幾人。
那拿章靖戰死下邳城山來說,倘若他不是陳太師的義子,他可以獨自逃生,但就因為他是陳太師的義子,是陳門五虎之一,他就必須承擔起責任,絕不可做出拋棄麾下兵將獨自逃生的,否則有損的不止章靖他自己名聲,還會損害陳太師的名聲,損害陳門五虎其他幾位兄弟的名聲。
正因為明知這一點,陳太師才愈發感到悲傷,因為他知道,其實章靖當時是可以選擇獨活的……
“老大人,咱們到旁邊坐一坐吧?”
毛錚顯然看出了陳太師此刻心情起伏不定,連忙扶著老太師坐到了一旁的凳子上,為這位老大人撫著後背。
在平復了一下心情後,陳太師緩緩說道:“老夫……已派人去接夏侯氏娘倆,儘量讓她們娘倆見到叔仁最後一面。”
他口中的夏侯氏娘來,即指章靖的妻兒。
“是!”薛敖抱了抱拳,旋即在毛錚的眼神暗示下,試圖轉移話題:“老頭子,你這次來,帶了多少兵力?”
“三萬虎師。”陳太師回答道:“眼下暫由羅隆統率,差不多已經到開陽了。”
羅隆乃太師軍大將,深受陳太師與鄒讚的信任,為人沉重而不失勇猛,出身太師軍的薛敖自然也熟悉。
他微微皺了皺眉,說道:“這樣的話,山東就只剩下伯智與兩萬虎師了……我來時,泰山賊就已因缺糧變得愈發瘋狂,四下劫掠糧草,單憑伯治兩萬兵馬……”
“……”陳太師捋著花白的鬍鬚默然不語。
正如薛敖所言,近幾個月,山東那邊的戰況十分緊迫。
因為他晉軍的封鎖,泰山賊在糧食耗盡、陷入絕境的情況下,變得愈發瘋狂,四下搶掠糧草,甚至襲擊各處駐紮晉軍。
對此陳太師其實也有些想不通,為何泰山賊不肯接受他提出的招安,要知道他給出的條件別說苛刻,甚至寬鬆到令太師軍的兵將們大為不滿。
但匪夷所思的是,面對他寬鬆的條件,泰山賊之中的那幾個天王就是不肯投降。
其中態度最堅決的,便是東天王朱武與呂天王呂僚,在這二人的影響下,北天王王鵬也被拉了過去。
倒是西天王丁滿與南天王陶繡,私底下曾派人與他晉軍接觸,有意向他晉軍投降,接受朝廷的招安。
可惜這兩支泰山賊,在泰山諸賊中實力偏弱,因此陳太師思前想後,還是決定讓那二人暫時留在泰山賊中,作為他晉軍的內應,找個合適的時機,裡應外合擊潰朱武、呂僚、王鵬三個賊子的軍隊。
至於泰山賊名義上的首領、大天王周岱,迄今為止連個訊息都沒有。
陳太師也有點想不通,這個當年在他義子周虎面前不堪一擊,甚至不敢與周虎交戰的傢伙,這次為何如此硬氣。
“……無妨。”
在沉默了半晌後,陳太師緩緩說道:“伯智那邊雖只剩下兩萬虎師,但山東各縣的縣軍也已逐漸形成戰力,再加上有丁滿、陶繡二人暗中作為我方的內應,伯智那邊應該不需要擔心。相比之下……”
他轉頭看向薛敖,問道:“那趙伯虎呢?”
“撤回下邳了。”
見陳太師問起那趙伯虎,薛敖便將趙伯虎當日那番故弄玄虛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最後鬱悶地說道:“……那廝十分狡猾謹慎,見我不中計,他果斷後撤,一路撤回下邳,連我也沒料到他竟如此果斷,等我得知訊息時,他已經率所有軍隊撤出了東海郡。”
陳太師聽得連連點頭。
他對薛敖識破了那趙伯虎的意圖絲毫不感覺意外,畢竟薛敖本來就不是一個莽夫,只要這小子肯多動腦子,再改掉衝動、性格惡劣等一系列的缺點,其實這小子才是陳門五虎中最出色的那個。
相比之下,趙伯虎見薛敖不中計,果斷率領全軍後撤,這才讓陳太師感到意外。
他問薛敖道:“那趙伯虎可曾像叔仁所預測那般,在下邳誓師?”
“是。”薛敖點點頭道:“據我方敗軍之卒所言,他們在離開下邳時,曾親眼看到趙伯虎於下邳城上誓師,誦唸討伐朝廷的檄文……就如叔仁所料那般,過不了多少時間,這天下恐怕會出現無數叛賊……”
陳太師神色默然地點了點頭,旋即又捋著說道:“天下局勢暫且不論,那趙伯虎……才在下邳誓師,率大軍挺進東海郡,然而在意識到你已識破他意圖的情況下,果斷後撤百里,一仗未打、撤回下邳,絲毫不考慮顏面,這份果斷……確實不可小覷。”
從旁,王謖此時終於找到了插嘴的機會,拱手說道:“父親,這兩日,二哥多次派太原騎兵前往彭郡、下邳,據斥騎打探回來的訊息,趙伯虎麾下各支叛軍正在彭郡與下邳二郡大力興修防禦,想來是在準備我軍的反攻。”
陳太師再次點了點頭,神色複雜地惋惜道:“此人亦是難得的人才,可惜……”
不得不說,因為膝下無兒無女,陳太師一直以來都有‘收集人才’的癖好,將他看中的可造人才網羅到門下,加以栽培,以便在他百年之後,能給朝廷留下出色的可用之才。
無論是陳門五虎,還是前些年的潁川都尉周虎,皆是如此。
正因為如此,對於那趙伯虎,陳太師其實也有愛才之心,只可惜,此子乃‘二虎讖言’中亂他晉國的‘大虎’,又接連害死他兩位義子,哪怕陳太師再愛惜人才,也不會放過此人。
次日,太師軍大將羅隆率三萬太師軍抵達郯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