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子愣了愣,驚訝地看著孫女臉上的認真與誠懇之色,旋即伸手撫摸著她的腦袋,一臉欣慰地說道:“好祥瑞,真不愧是朕的好祥瑞……”
他的眼眸中閃過幾絲複雜的神色,一閃而逝。
旋即,他便笑著說道:“祥瑞,陪朕到外頭的花園走走,與朕說說話,說說你在潁川郡遇到的趣事,好不好?”
“嗯!”公主連連點頭。
片刻後,天子便帶著公主來到了殿外的一處花園,祖孫二人走在前頭,宮女尹兒帶著寧娘走在後頭,還有天子身邊的侍官。
以公主的城府與心機,哪裡應付地了天子的套話呢?
一陣閒聊下來,天子就將這位孫女在潁川郡的狀況摸地差不多了,包括這丫頭與那周虎現如今的關係……
在這一點上,天子倒是覺得那周虎還是蠻識相的,並沒有處心積慮做什麼生米煮成熟飯的事,而是將這丫頭供在了其府內的東苑,好生照顧。
雖說先前陳太師就暗示過這方面的事,但天子依舊對此抱持懷疑。
說到底,天子根本不願意讓這個孫女住在外頭,只不過是出於各種原因才妥協罷了——一方面是東宮與三皇子的原因,一方面是他六子、鄴城侯一家的原因。
不管怎麼說,直到今日天子才徹底放心下來。
至於祥瑞與那周虎的親事,他既不贊成,但也不排斥。
不贊成,是因為這個孫女對他意義特殊,他當然不願她輕易許人;至於不排斥,則是因為祥瑞與那周虎目前就僅僅只有口頭上的婚約,一來未必能過陳太師那一關,二來嘛,天子感覺那周虎也識相,或許是個可以託付的人。
說到底,他對這名孫女的‘某些限制’,也只是在他還在人世時而已,倘若有朝一日他真的不在人世了,自然也就不需要什麼‘祥瑞’了。
但即便如此,這也不是他六兒子夫婦可以接受的,畢竟他們的女兒今年已經二十一歲了,倘若再做上十年的‘瑞器’,那豈非就三十多了?
到時候他們女兒空有一個公主的名號,人老珠黃,且脾氣又差,誰會要她?
基於這一點,天子默許了鄴城侯夫婦與那周虎私底下定親這件事,姑且也算是讓他六兒子夫婦有個藉慰吧——婚期暫且不論,至少他們女兒已經有了個不錯的歸宿。
而在天子看來,作為‘陳門五虎’之一的周虎,倒也配得上他從小寵愛的孫女。
哪怕是天子也覺得,這應該是當前最穩妥的處理方式了。
片刻後,祖孫二人坐在花園內的石桌旁。
此時天子感慨地說道:“你父與你母,始終對朕心懷怨恨,怨恨朕耽誤了祥瑞的年紀……祥瑞,你怨恨朕麼?”
公主搖了搖頭:“祥瑞怎麼會怨恨陛下爺爺呢?”
“真的?”
“嗯。”公主點點頭,歪著腦袋想了想說道:“這次祥瑞前往潁川,除了玩耍,其實也遇到了許多身世悽慘的人……陛下爺爺恐怕不知,我在潁川一座叫黑虎山的山上當山大王啦……”
“哦?”天子頗有些哭笑不得。
其實這事他也有所耳聞,只不過,連他也都不明白這丫頭為何會提到此事。
而就在這時,原本一臉高興的公主,神色忽然又變得低落起來,她低聲說道:“正是在那座黑虎山,祥瑞看到了許多我曾經不曾看到過的景象,甚至還鬧出了一些笑話。……那座山上的小孩,都認我做大首領,他們大多都是孤兒,穿著補了又補的衣物,終日看起來髒兮兮的。……看著他們,我有時候會會想,雖然宮內真的很悶,但比起那群小孩,從小在深宮內長大,衣食無憂的我,真的太幸運了……至少那會兒,我還有陛下爺爺疼愛我。”
說著,她抬頭看向天子,認真地說道:“其實祥瑞知道的,陛下爺爺對我的寵愛,超過對其他任何伯伯叔叔,包括東宮,也包括父親……陛下爺爺,祥瑞從來不曾怨恨過您,真的。”
“……”
饒是天子,此刻亦不禁動容,嘴唇微張卻不知該說什麼。
此時,就見公主抬手右手,比劃著拇指與食指之間的些許距離,訕訕說道:“只是,宮內真的有點悶……有這麼一點……”
原本心中感動的天子,見此一幕忍不住笑了出聲。
心情極佳的他,故意問公主道:“那祥瑞還願意為朕祈福十年、二十年麼?”
“當然願意了。”公主起身坐在天子的膝蓋上,一邊用手梳理天子的鬍鬚,乖巧地說道:“祥瑞希望陛下爺爺長命百歲……”
她甚至用手摸了摸天子的下巴,看得遠處的那群宦官不禁露出驚駭又釋然的神色。
驚駭,是因為從來沒有人敢對天子如此無禮;而釋然,則是因為這位公主已經不是第一次那樣做了。
果然,天子非但沒有發怒,相反他臉上的笑容更濃了。
他故意逗公主道:“朕距離百歲,可還有三十年呢。而祥瑞你別說三十年,再過十年可就是大、大、大姑娘了,萬一那周虎因此嫌棄祥瑞,不願履行婚約了,介時祥瑞可就要埋怨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