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章靖也認同夏侯魯的判斷。
畢竟在他看來,江東叛軍最佳的進攻時間,其實並非今日,而是明日——畢竟昨晚那江東叛軍的傷亡也不小,自然需要時間善後,掩埋屍體、鼓舞士氣什麼的。
何以那趙伯虎今日下午便急匆匆前來攻城呢?
說白了只是為了防止下邳今晚再次偷襲其沂水大營——倘若今日不戰,說不定章靖今晚會再次偷襲其營寨;但倘若趙伯虎今日下午便進攻下邳,消耗了守城士卒的體力,那麼章靖今晚再次夜襲的可能性就要小得多了。
是故,與其說江東叛軍今日前來志在奪城,倒不如說是來拖延他們,或者摸一摸他下邳的底細,亦或者鍛鍊一下其麾下的叛軍,總之一上來就猛攻的可能性極小。
因此,章靖將守城的事務交給陳玠與夏侯魯其實也不要緊,奈何他此刻仍糾結於昨晚的戰損,實在是無心歇息。
最終,他取了一個折中的選擇,即他將守城的事宜交給夏侯魯,但他本人卻不下城牆——他想親眼見證江東叛軍的首仗,看看能否從中找到可以利用的破綻。
大概未時前後,趙伯虎率四萬江東義師抵達了下邳城外。
無需他發號施令,程廙、孫顒二將便各率一萬軍隊分別來到了下邳的東城牆與南城牆外,而他則率其餘三萬大軍坐鎮後方,為二將掠陣。
章靖、陳玠、夏侯魯等人經驗豐富,一看城外叛軍這個陣容,就知道叛軍今日只不過是來嘗試看看,摸摸他們的底細。
當然,即便如此,他們也不會掉以輕心,反而下令守城士卒待會努力擊殺敵卒,希望能儘快拉平兩軍懸殊的兵力差距——若非江東叛軍的人數遠遠超過他們,他們這場仗豈會打地如此被動,昨晚又豈會被逼到不得不發動夜襲的局面?
只要能拉近雙方的兵力差距,他們便能扭轉局面!
而這一點,趙伯虎亦心知肚明,因此上午的軍議後,他多次叮囑程廙、孫顒二將,今日姑且亦鍛鍊兵將為主,莫要貪功冒進,以免損失太多的兵力。
“嗚嗚——嗚嗚——嗚嗚——”
三聲號角響過,趙伯虎所在的本陣,隨之響起了咚咚咚的戰鼓聲,宣告他江東義師今日對下邳城的進攻,就此展開。
聽到鼓聲,程廙、孫顒二將分別投入了三千兵力,發動了對下邳城的第一波攻勢。
奇怪的是,這兩支三千人的義師隊伍,隊形十分鬆散,且朝著城牆邁進的速度也不快,以至於城牆上負責號令弓弩手的一名千人將,儘管第一時間便舉起右手準備下達放箭的命令,但那隻手卻遲遲沒有落下。
足足等了百餘息,東城門外的三千江東士卒,才有一大半人進入下邳城的射擊範圍。
“放箭!”
隨著那名千人將厲聲大喝,東城牆上的弓弩手立刻朝著城外射箭,密集的箭雨頓時籠罩了城外的江東士卒。
面對這陣突如其來的箭雨,江東士卒們欠缺訓練、欠缺戰場的弊端暴露無遺,有的人嚇得驚慌失措,有的人下意識轉身就跑,一時間陣型大亂。
看著城外這群叛軍混亂的局面,許多守城的軍卒心下暗暗冷笑:就這?
“莫要慌亂!莫要慌亂!”
程廙麾下千人將鄧臧大聲呼喊,竭力試圖穩定混亂的局面。
奈何這三千江東士卒計程車氣已經被這陣箭雨打地稀碎,無奈之下,他與另兩名千人將只能下令後撤,撤出下邳城牆的射擊範圍,重整陣型。
於是乎,進攻下邳東城牆的這三千江東士卒,連城牆的邊都沒摸到,便驚慌失措地撤了回去。
見此,下邳城牆上不乏有兵將哈哈嘲笑:就這群烏合之眾,還想要攻陷他下邳?!
然而章靖、陳玠、夏侯魯三人便沒有笑,他們目不轉睛地盯著城外的叛軍。
旋即,章靖的目光投向了江東義師的本陣,看向了趙伯虎所在的位置。
“哈哈,真是狼狽啊……”
在江東義師的本陣處,楚驍摸著下巴哈哈一笑。
“誒。”可能是怕這傢伙說一些不合時宜的話來影響軍心,趙伯虎立刻制止了他,旋即溫聲說道:“我江東義師的兒郎,此前皆是溫良之人,從未直面過刀林箭雨,一時心中膽怯,又有什麼好取笑的呢?這天底下誰不怕死?我也怕死……”
『真的?』
楚驍好笑地看向自家大公子。
面對舉弓而射的章靖甚至還敢用展開雙臂來嘲諷的這位大公子,居然說他也怕死?
他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麼,因為他知道,自家大公子那番話不是說給他聽的,而是說給他江東士卒。
果然,趙伯虎繼續說道:“貪生怕死,人之常情,非但咱們怕死,其實對面的晉軍也怕死,然而在這片戰場之上,越是怕死的人越是活不下來,反之,只有那些豁出性命的人,才能活下來。……狹路相逢勇者勝,說到底就是比哪一方更不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