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四日,楊定於昆陽縣城外的駐地召開圍剿黑虎賊的會議,在趙虞的授意下,昆陽縣尉馬蓋亦出席了這次會議。
會議的地點,設在昆陽縣城外那臨時駐地的軍中帳內,由於兩方面的原因,馬蓋是最後一個進入這頂帳篷的——當時楊定與其家將魏棟、魏馳父子,還有魯陽、葉縣、汝南、襄城四縣的縣尉,皆已在帳內的大長桌旁就坐。
“馬縣尉來了?請坐。”
待瞧見馬蓋走入帳內後,楊定和顏悅色地邀請他入座。
馬蓋不動聲色地回了禮數,然後與在座的四位縣尉都打了招呼,在此期間,坐在主位的楊定也不著急,靜靜地等著馬蓋等人寒暄完畢,可見這楊定在禮數方面還是相當守禮的。
待馬蓋與在座的四位縣尉寒暄了幾句,打過招呼後,他們五人便不約而同地看向了楊定。
此時楊定這才開口道:“楊某此番請諸位聚集至此,乃是希望集‘五縣之力’,剿滅黑虎賊……”
他剛說到這,就見馬蓋幽幽地打斷道:“集五縣之力?我以為楊縣令並未將我昆陽算上……事實上迄今為止,我昆陽也並未收到楊縣令任何討賊的邀請。”
“……”
在座的黃賁、高純、鄒布、丁武四位縣尉皆轉頭看了一眼馬蓋。
其中,黃賁、鄒布兩位縣尉露出了不解之色,因為他們感覺馬蓋似乎對楊定有什麼意見的樣子;相比之下,葉縣縣尉高純則看著馬蓋露出幾許複雜之色;唯獨丁武,此刻饒有興致地看著馬蓋,也不曉得在想些什麼。
此時,就見楊定微笑著說道:“看來馬縣尉有些健忘呀。……貴方豈是沒有收到討賊的邀請?今年正月初九,也就是上個月,楊某不是還親赴貴縣,與劉縣令、李縣丞,還有馬縣尉你,一同商議了聯合討賊的事宜麼?馬縣尉豈能怪楊某未曾事先傳達?”
馬蓋張了張嘴,一時間有些難以反駁,但半晌後他便立刻說道:“既然楊縣令提起此事,那麼楊縣令也應該記得,當日我昆陽已拒絕了‘聯合討賊’一事!”
說罷,他對聞言皺起眉頭的黃賁、鄒布等人解釋道:“自去年黑虎賊於我昆陽縣捲土重來之後,我昆陽縣對黑虎賊的態度,陸續出現了變化。……前年我昆陽聯合葉縣、汝南一同討伐黑虎賊時,丁、鄒兩位縣尉並未參與,我想兩位對黑虎賊恐怕瞭解不多,在此我且先解釋一下:前年我與高、黃兩位縣尉一同圍剿黑虎賊時,黑虎賊的首領為楊通,此人兇狠殘忍,著實是一惡黨暴徒,然楊通於前年討賊之役時便已伏法,被我昆陽縣捕頭石原率下的縣卒所殺,而現如今的黑虎賊首領,名為周虎,此人於去年開春之後,率黑虎賊殘黨從深山返回昆陽。周虎與楊通的最大不同,在於他並不輕易殺人,亦不傷民擾民,唯有搶掠過往商隊的惡舉,但他搶掠商隊,只取錢財而不輕易取人性命,故而我昆陽縣衙認為,此人或有招安的可能。……自去年下半年起,我昆陽縣便嘗試與那周虎接觸,誘其接受招安,倘若此人能接受招安,各中利處自然無需馬某細說。在經過數月的接觸後,那周虎亦有所意動,口風漸松,可就在當下,楊縣令卻要組織五縣官兵圍剿黑虎賊,甚至於,透過郡裡對我昆陽施壓,要求我昆陽配合剿賊……”
說到這裡,他戛然而止,帶著幾分莫名的笑容搖了搖頭。
原來如此!
汝南縣尉黃賁與襄城縣尉鄒布恍然大悟。
他們終於明白為何馬蓋看起來彷彿對楊定沒有好感。
想想也是,昆陽縣花了巨大精神想要招安黑虎賊,眼瞅著有了成效,葉縣縣令楊定突然冒了出來,借人脈說服潁川郡裡,透過潁川郡裡對昆陽縣施壓,讓昆陽縣被迫配合剿賊不算,生生將原本可以招安的黑虎賊又逼到了官府的對立面,無論換誰站在馬蓋的立場,相信對楊定都不會有什麼好感。
『看這楊定怎麼解釋吧。』
除高純與馬蓋外,其餘三位縣尉皆不動聲色地看向了楊定。
而此時,楊定正面帶驚訝地打量著馬蓋,若有所思。
不得不說,馬蓋此刻所表現出來的立場,著實有些出乎楊定的意料。
他原以為,在潁川郡裡明確已對昆陽縣下令的當下,昆陽縣衙理當表現出對討賊一事的積極——更別說這馬蓋還疑似是黑虎賊的內應,不應該裝得更加配合、更加積極些麼?
然而這個馬蓋卻擺出一副‘我本不想來、只是迫於郡裡命令逼不得已’的態度,毫無顧慮地要與他撕破臉皮。
『他這是想置身事外麼?還是……有別的原因?』
思忖了片刻,楊定正色說道:“馬縣尉息怒。……我知道馬縣尉對楊某有所成見,但據楊某所知,貴縣的賊患已相當嚴重。黑虎賊,不僅僅只是一群窩在貴縣縣北的山賊,他們早已暗中打入了貴縣的縣城,以兄弟會的名義巧言騙取昆陽百姓的信任,而這也使得貴縣對其投鼠忌器,前一陣子南陽軍偏將紀榮就是絕佳的例子,當時紀榮查封了貴縣縣城內疑似與黑虎賊相關的工坊,黑虎賊暗中挑撥民意,製造民怨,險些釀出大禍,由此可見,黑虎賊已在昆陽根深蒂固,如若不設法將其剷除,後果不堪設想。”
馬蓋看了一眼楊定,平靜說道:“並無確切證據可以證明,兄弟會是由黑虎賊暗中操控……”
“當真如此?”
楊定看著馬蓋搖了搖頭:“楊某知道,貴縣不想大動干戈,免得牽連無辜百姓,但楊某認為,此賊不可姑息。……馬縣尉覺得那周虎不如楊通兇惡?呵,楊某卻不這麼看。如馬縣尉所言,那楊通不過是草莽惡徒,這種人不足為慮;相比之下,現如今的周虎,知好歹、知進退,這種人為寇,才是最最值得我等警惕的。若昆陽縣一味姑息,日後必然被他所制……到那時,悔之晚矣!”
“……”
馬蓋面無表情地看著楊定。
平心而論,他覺得這楊定的判斷還是非常準的,畢竟他親身體驗過那周虎的手段。
但有一點這楊定猜錯了:他昆陽縣,早就已經落入了那周虎的手中。
更要命的是,無論是身為縣尉的他,亦或是作為縣令的劉毗,已漸漸喪失了與那周虎對抗的堅持,甚至有時候覺得,這樣可能也不壞。
暗自搖了搖頭,馬蓋面無表情地說道:“事已至此,多說無用。……既然有郡裡下達命令,無論是馬某,還是我昆陽縣,自會相助……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