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您還——”李元淨下意識直起身子。
“可是你叫她傷心。”皇帝的聲音十分平穩,同平常沒有任何區別,卻隱約帶上一絲不易覺察的冷意。
“你在朕的萬壽節上,當眾拒絕同她的婚事,當時可有想過,她的顏面何在,她往後在這宮裡,又該如何做人?”
李元淨張了張口,啞口無言。
拒婚一事,確實是他做的,但對他來說,那不過是一件小事,過去了也就過去了,又能怎麼著。
然而如今被皇帝驟然提起,腦海裡卻不知怎麼的,漸漸浮現出當日沈荷回低著腦袋,眼角泛紅的模樣來。
當時,不過是看一眼便忘記的畫面,如今卻變得這樣清晰。
從前他不在乎,也從未想過,可如今被皇帝提醒,卻也能意識到,在事情發生後,沈荷回在宮中,是怎樣的艱難。
一個小姑娘,被他這樣身份的人當眾給了難堪,流言蜚語自是少不了,那些拜高踩低之人,也會瞅準時機在背後踩一腳。
她一個平頭百姓,在宮裡毫無根基,即便有太後的庇護,想來那段時間,日子也是難過的。
尋常人遇見這種事,早已吊了脖子,可她卻是硬撐了過來,私底下又吃過多少苦頭,流過多少滴眼淚?
“我,我不知道......”李元淨微微搖頭,神色萎靡下去。
然而捫心自問,即便當時他知道這些,他又會在乎嗎?
不會。
高高在上的王爺,瞧不見一個平民小姑娘的悲歡,更何況,他當時滿心滿眼都是姚司司,實在分不出一丁點眼神給沈荷回這個彼時在他看來無關緊要的人。
一股深深的挫敗感從腳底升起,李元淨頹然坐在自己小腿上,漸漸垂下了腦袋。
“父皇,便再無迴旋餘地了嗎?”他問。
“你覺得呢?”
李元淨愣愣望著地面上,被陽光照射出來的海棠花紋,久久不曾言語。
當父子兩的談話結束時,荷回已經在後頭廊下站了不知多久。
她此刻已經沐浴收拾完畢,上頭穿著一身淡粉色的銀鼠皮襖子,底下綠色泥金拖地裙,頭發用一根木簪子隨意挽著,模樣倒真與她的名字契合,頗有一股荷花的清雅。
瞧見皇帝過來,她抬頭望向他,對他扯起一個略顯生硬的微笑。
皇帝過去,將她橫抱起來,“怎麼在這裡站著,也不嫌冷。”
荷回手臂掛上他脖頸,整個人窩在他懷裡,“皇爺,我偷聽您和小爺的牆角,您別怪罪我。”
她甚少主動對他流露出這般依戀的神態,皇帝忍不住收緊臂膀,將她抱得越發緊,“說什麼傻話。”
或許是為了避開兩人,廊下沒什麼人,走廊蜿蜒曲折,像是永沒有盡頭似的。
兩人重新進入寢殿,床榻已經被收拾幹淨,皇帝將人放到榻上,被荷回拽住衣袖。
知道她此刻必定心緒十分紛亂,皇帝握住她的手。
“別怕,跟著朕走就好。”
荷回抬眼,控訴他,“我也想不怕,可我控制不住,如今被小爺瞧見了,可怎麼收場才好?”
“他總歸要知道,也不能瞞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