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神色與平日裡並無不同,從頭到尾都在認真聽她講話,確實不像有絲毫不快。
然而,當真如此嗎?
太後望著琺琅香爐裡升起的嫋嫋香煙,陷入沉思。
荷回坐在梢間的炕沿上,拿起簸籮裡的針線,開始重新給太後繡抹額,然而不知怎麼的,絲線卻怎麼都穿不進繡花針裡去。
她腦海中滿是方才皇帝望向自己的眼神。
平靜,卻一片漆黑,像是無底的深潭,要把她徹底吸進去。
“沈姑娘。”正發著呆,秋彤忽然打簾子進來,給荷回端來一碟子玉石糖。
荷回只覺指尖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低頭一瞧,卻是不知何時針紮破了指腹。
“哎呦。”秋彤連忙將東西擱在矮桌上,要替荷回拿膏藥去,被荷回攔住。
“姐姐費心,不過是小傷,不打緊,一會兒就好了。”
荷回用手指按在針眼處,腦海裡想的卻是那回自己同樣不小心刺破了手指,皇帝低頭細心為自己檢視的模樣。
指尖的刺疼漸漸變成了綿軟的痠麻,密密綿綿,經久不散。
“姑娘小心些。”見荷回執意不要上藥,秋彤這才停止腳步,對她道,“太後叫我來告訴您,方才是皇爺有事耽擱了,這才沒下聖旨,姑娘且等等,等皇爺忙完了,定會給您和小爺賜婚。”
荷回沒吭聲。
秋彤眼見荷回聽完自己的話,眼角眉梢卻並不見想象當中的喜氣,反而有些憂心忡忡,不免奇怪:“姑娘,你不想嫁給小爺當寧王妃?”
話說出口,又覺得自己這話毫無根據。
沈姑娘自進宮後是怎樣費心討小爺喜歡,她都是看在眼裡的,如今日思夜想的王妃之位就在眼前,她又怎麼會不想嫁?除非是腦袋進水了。
“姑娘莫怪,是奴婢失言。”
荷回扯起唇角對她笑了笑,沒有言語。
半個時辰後,荷回從太後宮中出來,同姚朱一同往儲秀宮走去,半路,意料之中地被人攔住去路。
冷風吹得簷下風鈴叮鈴作響,跟刀子似的不住往喉嚨裡灌,王植站在廊下,懷抱拂塵,恭敬抬手:“姑娘現下可有空?”
荷回暗自攥緊衣袖,點了點頭。
“那就請吧。”
荷回抬腳,卻又被王植攔住。
他望著她,眉宇間淨是不解,“姑娘原本是有大造化的人,怎麼忽然這樣糊塗,同自己的前程過不去?”
荷回低著頭,沒有吭聲。
見她這般,王植也不好多說什麼,只好領著人越過啟祥門,往養心殿後頭的燕喜堂走去。
或許是王植早打點好了,這一路上並無宮人,只有長長的夾道靜靜矗立在那兒,一眼看不到盡頭。
荷回的青色身影在紅牆下顯得分外渺小,等終於到了燕喜堂外,額角已經生出細密的汗珠。
姚朱被攔在門外,只有荷回一人進去。
她推開門,將腳邁進門檻兒,只見明間內並無人影,只有一張榻椅靜靜坐落在正中央,一旁的紫檀桌上擺著叫人凝神的安息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