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她別過臉,喃喃開口:“這樣的話,您對幾人說過。”
皇帝嗤笑,掰過她的臉道:“你以為,這樣的事,朕還會為誰做?”
“......我怎麼知道?”
“只有你。”
荷回一愣,卻見皇帝靜靜注視著她,說:“荷回,這輩子,也只有你了。”
“所以,待會兒若是不舒服的話,你別生朕的氣,畢竟朕也是頭一回做這樣的事,不熟練。”
荷回望著他,臉慢慢燙得像炭火。
他繞了這麼大一圈,原來是為了這個。
明明是這樣私密叫人難以啟齒的事,怎麼他卻能這樣臉不紅心不跳地講出來?
她心裡說不出是感動更多還是羞澀更甚,只是問:“......非要如此麼?”
皇帝再次將鏡子拿給她瞧。
這回,她的情況比方才那會兒更加明顯,即便不知人事的人,也能一眼瞧出她的不對勁。
荷回當即放下鏡子,咬唇:“......您輕點。”
天爺,她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她想躲,然而已經來不及,紅紗褲被褪到膝蓋上,有風往裙子裡灌,帶來陣陣涼意。
皇帝用方才荷回用的杯子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俯身渡給她。
荷回‘唔’了一聲,喉頭不住滾動,水一半流入咽喉,另一半則順著唇角,流入衣領之中,留下一片淺淺的水漬。
她提出抗議,“......一會兒別人瞧見,要疑心。”
皇帝嗯一聲,手指輕點在她唇上,抬起,指腹上便瞬間墜上一滴晶瑩的水珠,‘啪嗒’一聲,又重新滴落回去,被她吞吃入腹。
“還渴麼?”他問。
荷回望著他那雙紅潤的薄唇,看它張開又闔上的樣子,只覺呼吸微重,“......渴。”
“待會兒就好了。”皇帝安慰她。
他漆黑的眸子落在她目光裡,兩人就這麼無聲對視著。
外頭鑼鼓落下,第一場戲就要落幕,有腳步聲傳來,似乎是在尋找他們。
皇帝抬手,緩緩將頭頂的金絲翼善冠拿下來,輕聲擱到荷回懷中,然後在她的目光注視下伏下身去。
荷回緊緊抱住那象徵著大周朝最高地位的冠帽,脖頸下意識揚起,一隻手撈過自己的衣袖,緊緊咬住,方才未曾喊叫出聲。
世上怎會有這樣的事?
叫人生,同樣也叫人死。
同從前經歷的那些全然不同,她如今面對的,是一種從未預料到的,全新的體驗。
從前,都是些疾風驟雨,如今的,是春暖花開,天上滴星,一切都是暖的,她坐在溪水邊,有一條由溫水化作的小蛇,正不停往她腳心裡鑽。
她能清楚發覺,哪些是那條小蛇的唇,哪些是牙,又有哪些是它的舌頭。
外頭喧囂聲更濃,鑼鼓聲飛速加快,優人的唱腔一聲急似一聲,伴隨著春雨,打落一樹桃花,撲簌簌往荷回身上落,險些將她埋住。
荷回手上沒了力氣,懷中的金絲翼善冠從身上滾落,咕嚕嚕掉落桌下,伸手要去夠,卻在下一刻,手猛地攥住桌沿,指尖泛出青白。
一出戲來到最緊要處,戲腔驟然拉到最高,咿咿呀呀唱完,緊接著便是洪水般的掌聲響起,將世間一切淹沒。
那面菱花鏡還好好擱在耳畔,好半晌,荷回側過頭去,恰巧瞧見鏡中自己的臉,只覺心中一驚。
鏡中人紅|唇微張,烏發微散,兩排貝齒之間,是不知何時探出的一點舌尖,微翻的眼瞳現如今還有些不聚焦,以至於那張臉落入荷回眼中時,面容還帶著些許模糊。
她從未見過自己這般模樣。
震驚之餘,分出些許餘光去看將她變成這樣的罪魁禍首。
只見他衣袍整齊,頭發被高高豎起,腰間的禁步靜靜垂在那裡,整個人收拾得整整齊齊,同方才在外間時並沒有什麼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