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她哭累了,力氣也沒他大,彷彿知道再這麼下去,他是不吝陪她鬧到天明的。末了重重捶他一下,洩氣般扭過身,粗魯的拽過被子,將自個兒捂得嚴嚴實實。一點兒也不給他留,一絲頭髮也不叫他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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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夜過後,整個營地都知曉,國公大人已然親至。
公孫幾個,連帶崔媽媽春英,無不喜笑顏開,彷彿隨著他歸來,頭頂的烏雲都散了。尤其兩個小的,更是整日整日粘著他。阿荇嘟嘴兒老大不樂意衝他抱怨,“孃親將阿荇壓在馬上顛來顛去,壓的阿荇肚子疼。”
小小的孩童,還不知逃亡時,母親是用性命在保全她。可他知道,心裡頓時一痛,只一想象那副場景,他額角便突突的跳。
詵哥兒立在他身旁,揚起脖子,深深皺起眉頭,“父親,母親這幾日,夜裡總是偷偷哭泣。兒不敢去勸,唯恐越勸,母親越傷心。”
聞言,他牽起愁眉不展的少年郎的手,又將阿荇抱在膝頭,慈和的摸摸他二人發頂,不發一言,眼底帶著深深的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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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這一日,春英忐忑的發愁。
原來她家主子不發脾氣便罷了,一旦動了真火,竟這般倔強,誰的話也聽不進去。這都連著好幾日對大人不理不睬,夜裡也是分榻而眠,這可如何是好?
主子這彆扭再這麼折騰下去,表面上做戲做的再好,總有露馬腳的時候。當著小主子的面,和樂融融,一轉身,便給大人臉子看。
詵哥兒那般聰慧,今兒已起了疑心。將她單個兒叫到拐角,問母親是否還在與父親賭氣。春英沒敢點頭,只吞吞吐吐隨便找了個託詞,險險支吾過去。
這晚春英又偷偷摸到門邊,耳朵貼著門縫,仔細聽裡頭的動靜。
“阿瑗,還待氣我到何時?”
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屋裡也沒回應。春英握緊拳頭,在外頭乾巴巴著急。
“不是與你細說過了,為夫不曾渡河。那橋也是我命人截斷。瞿河兩岸盛長葦草,逆黨潛伏其中,火攻逼其顯露行跡不難。王上身側有劉高在,劉高對行宮密道知之甚祥,一時半會兒,出不了岔子。為夫留下拖延些時候,混淆耳目,自有大軍自漳縣出,奔而勤王。”
這卻是說,懷王身旁有劉高在。劉高乃是他處心積慮安插的心腹,豈能沒有半點兒手段?懷王遇刺,劉高護駕有功,王慌亂之下,除被死士斬去頭上半尊玉冕,龍體無恙。只受了莫大驚嚇,躲進密室中,勤王之師一日不至,一日不敢露頭。
逆黨在懷王處失手,無奈,只得搶先往京中遞假訊息,趁亂而起,先發制人。他在趕赴行宮的半道,已得劉高傳信,如此方將計就計,一面命人傳令漳縣,保懷王安危,一面以身犯險,行誘敵之事,只為合圍而殲之。
春英難得聽國公大人如此放下身段,溫言細語與主子講道理。卻聽主子絲毫不領情,冷哼一聲。
“阿瑗,”那人無奈感概,語氣也微微帶了絲好笑。“兵書有言,逢河斷橋,遇山滾石。此計,可曾有教你?”
被問的人悶著沒吭聲。
“為夫以為,阿瑗懂我。這般淺顯道理,賊人懂得,我又豈能不知?我若渡河,而瞿橋斷矣,必是追兵追趕不及,前路,已足夠我另行謀劃。反之,瞿橋已斷,而我未渡河,必是胸有成竹,逆黨,大勢已去。”
這會兒聽他侃侃而談,她只覺何其可惡!這人所說的兵書,她打小便不感興趣。從來都是看過即罷,懶得琢磨其中深意。
這時候他反過來問她,他教她兵法,她為何沒用心記住,舉一反三,深思其中的道理。她心裡恨得牙癢癢,惡狠狠憋出句話來。
“下官資質駑鈍,不堪教化。”
慪氣的,連許久未用的“大人下官”那套也搬出來說事兒。熟悉中,隱約透著些彼此都懷念的親暱。
那人大笑出聲,連喚幾句“卿卿”。見她依舊不肯讓他近身,機智的,蹙眉揉了揉腿腳。
春英在外頭不明就裡,只側著耳朵努力窺聽。
“腿怎地了?”她果然緊張。
“馬上疾馳顛簸得狠了,舊傷似不大好。”
“當真?您可別唬我。快躺下,挽起褲管來瞧瞧。”
……
“呀,幹什麼?誰許你動手動腳?”
“腿疾復發是假,是與不是?您又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