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冠受莞爾,這達摩倒非是神神叨叨難以接觸之人,他復又問道:“蕭衍與大師說了什麼?”
達摩略一回憶,緩緩敘述道。
“菩薩皇帝問我‘朕繼位以來,營造佛寺,譯寫經書,度人出家不知多少,有什麼功德?’
貧僧說並沒有功德,見菩薩皇帝疑惑,便說‘這些只是人天小果,有漏之因,如影隨形,雖然有,卻不是實有。’
菩薩皇帝問:‘怎樣才是真功德呢?’
貧僧說:‘清淨、睿智、圓妙,體自空寂。這樣的功德,不是在塵世上追求的。’
菩薩皇帝又問:‘什麼是聖諦第一義?’
貧僧說:‘空寂無聖。’
菩薩皇帝沒有再問,貧僧見菩薩皇帝無佛性亦無佛心,所作所為皆為己求,便辭別菩薩皇帝離去了。”
佛心與佛性...元冠受咀嚼了許久,他按捺不住心頭的疑惑,問出了他最想知道的問題。
“達摩大師,這世間可有前世今生,可有諸天神佛?”
達摩不假思索地回答:“回至尊的話,貧僧說過,世人皆可成佛,其意便是,諸天神佛皆是眾生。若為求來世而修今生,便入了菩薩皇帝的迷途了,若是至尊擔憂清理佛寺而犯下罪孽,也萬萬不可做此等念想。”
見元冠受久久不語,達摩肅然道:“貧僧由建康至成都,所過之處,高門大閥奢靡無度,底層百姓受盡苦難,而出劍門關,便宛然換了一個新的世界,百姓無餓殍之患,至尊令生民活命,便已是天大的功德。”
元冠受點了點頭,他明白達摩的意思了,世上並無神佛可言,所謂神佛,不過是人心罷了。
神佛由人而來,千百年後,達摩成佛,關羽成神,可他們生前,都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
物質消隕,精神不滅,這些年來,他已經找到了來到這個世界的意義,既然上天讓他再活一次,既然這一切不是一場虛空大夢,那元冠受就要切切實實地向自己的目標去努力。
他的目標很簡單,結束這個佛陀坐看人相食的時代。
元冠受與達摩相談甚歡,令宮女奉上茶湯,兩人又聊起了天竺的種姓制度問題。
“至尊是說,想用‘科舉’這種方式,打破貴族的世襲化?”
“是的,朕不想讓中國成為天竺那般,以出生高低貴賤就能決定一個人一生的國家。朕想為百姓建立一個能上升的通道,如果他足夠勇武,那他可以從軍,從小兵開始逐步積累軍功晉升。如果他富有智慧,那他可以去科舉,從縣試到郡試到道試,最後透過三年一次的國家考試來為官員隊伍選拔人才。”
達摩點了點頭,他放棄王子的身份出家為僧,雖然僧侶在天竺社會地位甚至高於貴族,但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對於天竺社會種姓制度的一種無聲反抗。
在達摩看來,人人皆有佛性,只要有一顆佛心,便可成佛,絕對不是因為一個人的出生條件所決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