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醍醐家付出的,是琉璃子的真心,”舞衣子說,“她是真心想留你在身邊的,對於我來說,這比無論多少錢都重要。”
千臨涯輕聲說:“我完全同意。”
“同意,然後呢?”
千臨涯低頭切牛肉:“我也是一片真心。”
清水剎那盯著千臨涯,眼睛裡充滿疑惑。
醍醐舞衣子非常嚴肅地看著千臨涯。她不是個蠢笨之人,並不喜歡什麼話都說透;好在千臨涯也不是個蠢笨之人,不需要什麼話都聽入耳才明白對方是什麼意思。
“做那件事之前,我做好了終生不再踏上日本國土的準備,自然也做好了終生不再見琉璃子的準備,”他說,“這並不是我無情無義。而是我認為,我要做的事情比情義更重要,至少比我自己的感情重要。”
舞衣子深深皺起了眉頭:“我並不會在乎你怎麼認為,我在乎的是琉璃子的幸福。”
“我也在乎琉璃子的幸福,我甚至沒有在乎過我自己,”千臨涯喝了一口手邊的水,眉眼低垂,神情淡漠,握著杯子的手穩穩當當,“可是能夠做到這件事的機會,一生可能只有一次,我必須考慮到,以後我將再也沒有親手解決這件事的機會。”
舞衣子想起了那個雨天的昏暗燈光下,擺在邊桌上沒有拿出來的資料,那個少年一筆一劃,寫下的幼稚材料。
可能是用什麼辦法說服了自己,她放下了眉頭。
“如果是別的男人這麼說,我會馬上斷定他是隻會耍嘴皮子的沒擔當男人,但是你不一樣,我清楚你做過些什麼。”
舞衣子翹起了修長的腿,直挺挺的小腿從百褶裙裙襬下刀鞘一般伸出來:“不過,我現在重新認識了你,在你無害的茶人面孔下,是一顆滿懷賭性到瘋狂的博徒之心。”
千臨涯說:“是的。幸運的是,我剛贏下一場巨大的豪賭。”
醍醐舞衣子被他的態度惹得有些生氣,靠在了寬厚的椅背上,表情似乎在生悶氣。
櫻小姐在沉默良久後,似乎終於鼓起勇氣一般,微微啟齒,又猶豫幾分,最後才下定決心似的,開口道:
“菜涼了,快吃吧。”
醍醐舞衣子拿起了刀叉。
“還有一個問題,你是不是把一些茶具留在了一味庵?”
“哦,那個,就當做我捐獻給一味庵了。”千臨涯笑著說。
舞衣子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衡量他的真誠度,然後說:“聽說你的茶具最近賣出了高價。”
“對,那7200萬就是這麼還上的。”
“你很有能力,”舞衣子給自己切了一塊牛肉,“有沒有考慮過未來想做什麼?”
“事少錢多又自由的職業。”
“資本家啊。”醍醐舞衣子狡黠地笑了,“這麼點理想,你當初根本用不著拼命去贏下那場豪賭。你入贅我們家,你想要的馬上就會實現。”
“咔嚓。”
清水剎那趕緊撿起掉在盤子裡的刀叉,並用餐巾擦乾淨。
“自己堂堂正正地贏下來,和被別人給予,我覺得是兩碼事。”千臨涯切下一塊牛排,“嗯,味道真不錯,我嚐到過這位廚師的手藝,這種全熟的牛排,感覺很熟悉。”
餐桌上,食物在盤子裡輾轉,唇舌間傳遞。
吃飯的氣氛終於被烘托起來,可在座的三人,多少都覺得胃袋有些沉甸甸的。
“你有沒有想過一種可能性,”舞衣子說,“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你當時按部就班主持好了仲夏茶會,按部就班升入東大、帝大或者隨便什麼大學,按部就班入贅醍醐家,憑你的才能和學識,一定可以慢慢在政界嶄露頭角,也可以反過來守護醍醐家。在醍醐家的幫助下,你甚至可以登頂日本政壇的巔峰,你有沒有想過這個可能性?”
千臨涯老老實實地說:“我一開始沒有想過,但後來,醍醐家多方保護我後,我意識到了我對於醍醐家的這一種價值,也意識到了這一種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