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慶?看來他這個縣令當得相當不錯嘛!”
楊集冷笑道:“自生自滅、賊喊捉賊。”
“什麼?”饒是楊廣冷靜,但還是被楊集這兩個成語弄得變了臉色:“上車來說。”
“喏!”楊集登上了馬車,坐在楊廣對面,將薛舉打聽到的訊息,自己猜測的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最後說道:“如果是竇慶為了政績,而放這把火,罪責在他一人;如果是往深處想,那就是張瑾說的‘小股賊寇’了。當然,也有可能不是他放的火,而是世家門閥‘送’給他的政績。”
“這又有什麼區別呢?”楊廣冷著臉思索了半晌,苦澀的說道:“是不是竇慶放的火都不重要,反正他都不會受到嚴懲,恐怕還會因為挽救東市之功,進入朝堂。此事,你不用管了。”
楊集皺眉問道:“在這場大火中,竇慶絕對脫不幹系,怎麼不問責、反而提拔他呢?”
“金剛奴,你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楊廣搖了搖頭,對楊集說道:“聽你這麼說,我也認為這把火和竇慶有直接關係。但就算這把火是他放的,我們也不能拿他如何,更不能去查他。”
楊集不解的問:“為什麼不能查他?”
“在賀若弼刺殺你的那起案件中,賀若弼供出了關隴貴族許多事、供出了許多人,他不是人們所想的破罐子破摔,而是想把事態擴大到整個關隴貴族,以關隴貴族整體力量向阿耶施壓,從而達到保全自己的目的,他機關算盡、弄巧成拙,不僅保不了自己,反而遭到關隴貴族的一致拋棄。但是於關隴貴族而言,他的目的確實現實了。只因那一案涉及到了三大派系的大小家族,阿耶也只能追究罪魁禍首,將此案草草了結。”
楊廣說到這裡,猶豫不決的沉思起來,有些事關大隋國運的機密,也不知道該不該說給楊集聽,但是一想到楊集是對付關隴貴族的主力,便低聲說道:“我在親自審問賀若弼之時,他又供出了許多毛骨悚然的秘密,歸結起來,就是關隴貴族與我皇族的矛盾已經不可化解了。阿耶事後任命竇抗為幽州刺史和總管、任命竇慶為大興縣令,其用意有二,首先是安撫竇氏,放鬆其戒備和敵視。其次、竇氏兄弟有皇族血脈,阿耶認為他們比竇威可靠一些,這麼抬高他們兄弟在竇氏家族裡的地位和威望,目的是促使他們對新家主竇威發起挑戰,若是竇抗成為家主最好,若是當不了,也能使竇氏家族、竇派慢慢分裂;如果這個目的得以實現,不僅使竇氏、竇派在內耗中衰弱,我們在收拾獨孤派、或是元派時,而少了一派的壓力。在獨孤家方面,也將以同樣的法子重用獨孤纂兄弟五人。”
楊集忍不住說道:“和長孫晟對付突厥汗國的手段蠻像的。”
“此法本來就是從長孫晟身上借鑑來的。”楊廣笑了笑,雖然他知道這辦法在宗族至上的大隋王朝很難奏效,不過總比什麼都不做的好。至少可以在獨孤氏、竇氏之內,播灑一顆相互猜忌的種子,一旦這顆種子生根發芽,終將長成一棵參天大樹。
他叮囑道:“為今後計,你不用理會這個竇慶,好在他有點小聰明,否則的話,我還要為他掩飾呢。”
楊集說道:“幸好我沒有衝動,若不然,就壞了大計了。日後當自省。”
“不不不!你現在這樣蠻好的。”楊廣擺了擺手,認真的說道:“我也是當過幷州總管、揚州總管的人,對於地方上的事情心知肚明,但是我現在得到的真實的訊息,變得越來越少、越來越少。我很擔心有一天看不到、聽不到半點真實的訊息。你要永遠記住:我先是楊廣、你阿兄,之後才是太子什麼的。斌籀他們,我也是這般交待,所以你們以後都要像現在這樣無拘無束、暢所欲言、敢於直言。”
“我記住了。”楊集聽得心頭一熱,想了一下,便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這場大火發生的地方、時間,與崔仲方等人提倡的禁書令、張瑾的‘小股賊寇’比較接近,一旦把犯官名單公佈出來,人們定然將這些事情聯絡到一起,對‘崔亡真髒’口誅筆伐。”
“你真幹啊?”楊廣聽得大吃一驚,雖然聽說楊集去吏部那裡蒐集了犯官的名單,可他始終以為楊集只是用來威脅崔仲方等人的話,想不到這傢伙竟然是玩真的。
“當然是真幹。”楊集反問道:“難道還有假不成?”
“你這傢伙……”楊廣撓了撓頭,有些無奈、有些煩躁、有些擔憂的看著楊集,語重心長、苦口婆心的勸道:“金剛奴啊!山東士族一向以華夏正統自居,某種意義上說,他們的確代表了漢家正宗傳承,雖不如南方士族純粹,卻也遠遠超過胡化嚴重的關隴貴族,他們十分在意臉面,哪怕是滿肚子男盜女娼,可表面上也始終慷慨激昂的呼籲正義。”
“名聲對於士族子弟來說,重如泰山,要是搞臭了他們的名聲,那就是猶如殺人父母一般,是不死不休的死仇;壞名聲在這年頭說是寸步難行有點誇張,但是仕途幾乎就徹底完了。民間尚有‘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的俗語,要是斷人仕途,那是持續幾代人之久的世仇了。你在朝會上的錚錚之言,使崔仲方、鄭善願、王隆名聲徹底臭了,他們一個個將把視作不共戴天的大仇人。你、你若是把這名單公佈出去,博陵崔氏、滎陽鄭氏、太原王氏經營數百年的名聲就完了,到時候,想弄死你的人多得……多得你無法想象。這後果之嚴重,你知不知道、你明不明白?”
“我知道、我明白!但是公佈出去以後,對於大隋的好處、對於皇權的好處,阿兄你知不知道、你明不明白?”楊集問道。
楊廣微微一愣,瞪著楊集說道:“我當然知道、我當然明白!但是……”
“這就夠了!”楊集打斷了楊廣的話,笑著說道:“有些事情必須有人去做、有些腐朽的規則必須有人去打破,否則談何一代勝過一代、一代強過一代?況且,我有阿兄為後盾,有什麼好怕的?”
楊廣聽得眼圈都紅了,他趕緊控制心情:“滾吧!回去好生想想。”
“喏!”楊集走出馬車,調頭便走。
大隋或許二世而亡、楊廣或許會成為大名鼎鼎的隋煬帝,但一切只是或許而已。
現在的大隋王朝固然暗流湧動、雲譎波詭,世家門閥盡都蠢蠢欲動,但天時地利人和盡在大隋皇族這一邊;而現在的楊廣不但不是剛愎自用、兇殘暴戾的暴君,反而是一個十分重感情的人,他政治路線實際上已經註定了,以後只能照著楊堅劃定的路去走,根本就回不了頭,要是他軟弱下去,大隋恐怕立即風雲變幻、刀兵四起。
而他楊集既然來到大隋、成為大隋皇族中的一員,又豈能冷漠的坐視大隋走上原來的軌跡?如果大隋軌跡不變,他楊集照樣灰飛煙滅。
既然人人都以棋手自居,那他楊集乾脆去當掀桌子的人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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