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民可汗已是油盡燈枯,當他成功把最不安分的次子放逐,繃緊的心絃也鬆了下來,迷迷糊糊的撐了兩天時間,終於熬不過去,病逝於白城王宮之中。
他擔心東\/突厥發生動盪、擔心東\/突厥受到四周敵人攻打,臨終前不但嚴令長子秘不發喪,同時要求長子務必爭取到大隋王朝冊封;否則的話,那便是“得位不正”的異類,將會受到周邊勢力的敵視和攻擊。
阿史那·咄吉已經將自己的汗號定為始畢可汗,他對大隋王朝的忠誠、感激、敬畏遠不如父親;當他聽完父親讓他求得冊封的遺言,心中有些不以為然,只不過他也知道周邊勢力全奉大隋為宗主國,個個對東\/突厥佔據的草場虎視眈眈。以前大家都是大隋王朝的附屬,地位平等,所以各方勢力缺乏聯兵進攻\/東突厥的理由和藉口。要是自己得不到大隋冊封,東\/突厥便是一個異類;到時候,各個勢力定然打著“不敬大隋”的旗號、冠冕堂皇的出兵討伐。
出於此慮、迫於形勢,始畢可汗阿史那·咄吉將父親的交待記在心上,另外也將父親逝世的訊息嚴防死守,宣稱父親需要安安靜靜的休養,不準任何人打擾。然而世上只有千日做賊的,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更何況阿史那·俟利弗設早在王宮之中安插大量人手,啟民可汗僅僅死去幾個時辰,就有人將訊息傳給阿史那·俟利弗設。
阿史那·俟利弗設接到情報,便公然說父親死得蹊蹺、指責阿史那·咄吉弒父,不承認阿史那·咄吉始畢可汗之位,繼而率部北上、自立為處羅可汗,並且邀請突厥各部會盟,共商誅逆賊逆子大計。
已經退往自己牙帳的阿史那·咄苾也在默默地的積攢勢力,對於阿史那·咄吉的態度也變得曖昧起來,他雖然沒有參與到兩位兄長的爭鬥之中,可是他也有了坐山觀虎鬥的架勢。阿史那·咄吉迫於形勢,只好加封他為葉護,並且違背父親之命賜號頡利可汗。
而周邊的薛延陀和薛斛部聯盟、回紇部聯盟、南室韋、北室韋本來因為啟民可汗去世而蠢蠢欲動,當他們見到阿史那家族再現達頭可汗、都藍可汗、阿波可汗鼎立之勢,於是全部收兵了;打算等到阿史那兄弟鬥得兩敗俱傷以後,再出來坐享其成。
一時間,草原風起雲湧、戰雲密佈,阿史那兄弟之間的緊張局勢,便是使東\/突厥內戰一觸即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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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微城殿仁壽,楊廣坐在御座上,目光看向下方的十多名重臣,只感到一張臉火辣辣的疼。
幾個前,他就在這座大殿與這些重臣商議開禁之事,當時楊集建議朝廷對那些從不法商販手中購買武器的買方也要進行適當的懲罰,然後他楊廣大手一揮,來了個“買賣國罪”。其實包括楊集在內所有重臣都說不合適:大家一致認為不法商販以利益為重,只要買方給出遠超他們心理價錢之時,一些人在重利的驅使下定然鋌而走險,到時嚴懲倒賣禁物的不法商販是沒問題,可是大隋總不能為了幾百上千把刀發動一場滅國戰爭吧?如果買了幾百上千把刀的買方遠在萬里之外,而且還是貧瘠貧窮,你究竟是打呢、還是不打?
楊廣不信,他覺得周邊異族畏隋如虎、大隋又定下“買賣同罪”的規矩,一旦異族們能夠用低價從“正規渠道進貨”,沒有理由冒著滅國之險用高價從“黃牛黨”手中買。
那麼愚蠢、那麼不划算的生意,又有哪個傻子願意幹?所以力排眾議的定了下來。然而楊廣忽略了人脈無價,一些人為了交好達官貴人,即便傾盡家財也是在所不惜,更何況是兩國之間?據史朝安招供,突厥做這單生意的目的,就是交好勢力遍天下的隴西李氏,有這大把柄在手,突厥就能讓隴西李氏乖乖為他們提供情報、乖乖為他們做事。
面對突厥這個買方,楊廣暫時還不想打,他定的的國策是重點整頓好內部以後,再對外進行擴張。之前沒有人提,他也樂得糊塗。可是今天早朝,有一個不知耿直還是傻的臣子,竟然當眾提了“買賣同罪”的規矩,還問楊廣要不要出征突厥。
楊廣一時啞口無言、羞刀難入鞘,先前多麼的運籌帷幄、多麼的意氣風發,早朝時就有多麼的狼狽不堪、多麼的無地自容。來了句容後再議,便匆匆忙忙的宣佈散朝了。回過頭,又把這些重臣叫來商議對策。
見楊廣面色難看,大隋高層心頭也有些凝重,突厥不僅是打楊廣的臉,同時也是在打整個大隋的臉,此事一經揭開,朝廷必須做出令所有人信服的決定,否則何以治天下?異族又如何掛靠大隋?
“都說說看,這個問題怎麼解決?”楊廣倒是沒有責怪那個臣子,畢竟這是掩耳盜鈴的事情,根本瞞不了多久,就算那個臣子沒有說,也就會有人跳出來說,與其讓人煽風點火、興風作浪,倒不如儘快解決乾淨。
“聖人,依老臣所見,我大隋可先禮兵。”高熲雖然年老體衰、精力大不如前,可是在事關大隋榮辱、尊嚴的問題上,卻是毫不含糊,他看到眾人都不說話,便起身道:“禮,便是遣使北上,讓啟民可汗給出解釋;如果他的賠償以及交出的人頭令我大隋滿意、令四周異族信服畏懼,此事作罷。反之,則出兵,至於殺到什麼程度,一切皆由前方將士決定。總之就是大隋不可辱,膽敢犯我大隋者,殺!”
楊廣沉吟半晌,抬眸問道:“諸位,高相此法如何?”
“聖人,臣無異議!”裴矩起身向楊廣行了一禮,點評一般的說道:“我大隋要是先禮,不僅把難題移到突厥,也能彰顯得我大隋講道理、重信義的風度;要是我們因為突厥沒有交出滿意交待而動兵,周邊異族也認為我大隋已經仁至義盡,一切錯在突厥,而不是我大隋橫行霸道、仗勢欺人。”
“言之有理。”楊廣也認可高熲提出的先禮後兵之策,他點了點頭,習慣性的將上次看向楊集:“衛王?”
“高相、裴相說得對,我沒有異議。”這是楊集的真心話,也沒有補充之處;然而楊廣和在場重臣不知為何,心中老是覺得他敷衍了事,根本就沒有用心。
楊廣疑惑的看著楊集,又問了一句:“果真?”
“不假!其實我也有話要說,然而高相和裴相把我想說的全說了,我又能如何?”楊集無奈的說道:“不過在‘後兵’這個方面,我有一點小小的補充,那就是在用兵之時,我大隋以宗主國的名義向草原各大勢力下令,讓他們出兵狗咬狗。這樣既能減輕我大隋傷亡,也能削弱狗和狗,而且還能加深彼此之間的矛盾和仇恨。”
“之後就讓他們自己打吧。而戰爭最消耗國力,只要他們打上三年五載、國力消耗殆盡;我大隋再出面調解,屆時他們一定遠比現在聽話。”
眾人盡皆無語:“……”
前一句話說全讓高熲和裴矩說完了,緊接著,卻又來了這等損人利己的驅狼吞虎辦法,還好意思說自己“沒有異議”?
“聖人,八百里加急!”便在此時,直閣將軍獨孤凌雲闖入大殿,拉緊其後的兩名禁衛半扶半攬著一名渾身泥漿的信使。
八百里加急代表天大的事,送這類情報的信使、以及接待他的人,可以不經通報就能闖到宮城,禁衛只能對其防範和戒備,而不能阻止。所以獨孤凌雲等人不是失禮,而是職責所在。楊廣聞言,心下一驚,連忙問道:“發生了何事?”
“啟稟聖人,定襄太守兼總管楊玄感遣使來報,稱是啟民可汗死了。這是楊太守的急報。”獨孤凌雲一邊說,一邊大步上前,將一封信遞給楊廣。
聽了獨孤凌平的話,眾人頓時又驚又喜。啟民可汗是扶大廈之將傾、承上啟下的存在,他對於突厥“王朝”來說,等於是漢朝的劉秀、劉備,同時也是大隋君臣極為重視的梟雄人物,如今竟然死了?
楊廣沒有立刻拆信,向那名信使問道:“啟民可汗是什麼時候作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