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山賊的巢穴並非建在易守難攻的半山腰,因為一來工程量大,二來是一旦被官兵確定方位,連突圍的辦法都沒有;故而劉迦論在一個平整的山谷裡修寨子,然後在寨子前後各修一道石牆,加上左右兩邊的山體,寨子裡就變成一座小城了。
議事大廳內的主位之上, 坐著一名身形魁梧、膚色黑黢、滿臉是絡腮鬍的大漢,這便是橋山賊首領劉迦論了。
劉迦論是漢朝南匈奴人的後代,他們世世代代生活在雍州北部地區,除了長相異於漢人之外,言談舉止已經和漢人無異。像他這樣的雜胡,在豳州比較少,而在北方的慶州、夏州、鹽州、靈州等地, 則是多不勝數了。
他們繁衍至今,已經不叫匈奴人了,而是被統稱為稽胡族,不過信仰還與匈奴人無異,甚至還保持著胡人的兇悍之風;在突厥人不時入侵中原的北周末期、大隋初期,他們跟著突厥人一起侵擾作亂,給雍州北部造成了極大的創傷。
楊堅坐穩江山以後,第一時間就派兵狠狠地收拾了境內的稽胡一通,之後讓韋沖和衛玄把那些作亂的稽胡人,抓去邊境修長城了,如此折騰死了一大幫稽胡人後,剩下的多數人,終於老老實實的當起了大隋的“順民”。而劉迦論不僅佔山為王,而且一直以南匈奴王族後裔自居,顯然是屬於不老實那種。
在他下首坐著一名青年書生,此人長得臉龐瘦削、臉色白淨,頜下蓄著短鬚,風儀儼然, 手中端著一隻茶盞,細細品著, 在他身旁放著一根柺杖,顯然腿腳不太方便。
他叫雲仲明,乃是武川雲氏嫡系子弟,曾是慶州馬嶺縣縣令,因為受到雲定興牽連,落得了一個發配邊疆為奴的下場,可他不甘心、不認命,便從一個山頭工地滾下山坡,折了一條腿。
傷好後,便透過熟人介紹,投奔了時為“富商”的劉迦論。
劉迦論將手中的書信遞給二首領劉鷂子,哈哈大笑道:“衛王楊集率軍來戰,而官老爺們竟然比我這個山大王還要著急。當真諷刺之極!”
下方几名袒胸露ru,摟著女人飲酒作樂的頭目,盡皆哈哈大笑起來。
二首領劉鷂子看完書信,笑著說道:“這些官老爺擔心咱們被楊集剿滅後,沒人給他們送錢了!哪能不著急啊?”
這個傢伙是延州人, 同樣以“南匈奴王族後裔”自居, 在延州稽胡中, 有不少的名望, 當他率部來投,劉迦論便認他為弟,給了他二首領的位子。
站在中間的豆盧震臉色異常難看,他倒不是恐懼,而是憤怒:這個該死的劉迦論,竟然讓他和刺史王世郎的家將照面了,這個王家人若是把自己到來的訊息傳回去,王世郎就有豆盧寬的把柄了。
雖然豆盧寬和王世郎對於對方的行為心知肚明,可一旦把事情擺到檯面上,性質就不同了,這對豆盧家、王家都不是什麼好事。
可是劉迦論這個狡猾的山賊明知如此,卻故意同時當眾接見他倆,簡直是惡劣之尤。
“好啦、好啦!”劉迦論擺了擺手,向豆盧震說道:“此刻已是子夜,豆盧兄弟顯然回不去了。你先下去歇息吧,我會讓人好生招待你的。”
豆盧震皺眉問道:“不知劉首領是否動手?”
“放肆!”劉鷂子鷹鉤鼻下的厚唇,勾起了一抹冷笑:“我們動不動手,難道還要和你言明?”
面對劉鷂子的叫囂,豆盧震理都不理,徑自向劉迦論拱了拱手,意味深長的說道:“大首領,帶兵誘敵的是衛王楊集,若他死在橋山,對誰都有好處;而獲益最大的,無疑是大首領你了。”
“這我知曉,你們先去休息吧!怎麼安排,我還需和兄弟們商量。”劉迦論揮了揮手,讓人將豆盧震和王家人請走。
劉迦論等他們離開,目光炯炯地看向雲仲明:“雲先生,你認為豆盧寬和王世郎洩漏軍情的用意何在?”
“無非是借刀殺人罷了!”雲仲明放下茶盞,淡然的說道:“豆盧寬和王世郎屁股都不乾淨,他們做下的惡事經不起查,打算借我們之手,將衛王剷除,只要衛王死了,那他們便安全了,而一切罪名,自有我們來扛。不過,大首領對這豆盧寬和王世郎也不得不防。”
劉迦論笑著點頭:“先生所言在理,豆盧寬和王世充終究是官面上的人,未必不想用我們的人頭去升官發財,是得防得他他們一手!”
雲仲明聲音略有些沙啞,他說道:“大首領,此戰若是滅了衛王和軍隊,不若趁機約王世郎出來,挾持此人,賺了定安縣城,旬月之間,大首領就可聲名大震。”
劉迦論擺了擺手,勸說道:“先生,事關諸位兄弟身家性命,此事不可輕言。”
諸位首領對雲仲明這套說辭早已見怪不怪,倒也沒有出聲反對。老實說,就他們這點人,若是當真襲擊定安城,那時天下震動,京兵必將席捲而至,他們還不得化作齏粉?
雲仲明將橋山幾位首領不以為然的神色收入眼底,心底嘆了一口氣,又向劉迦論說道:“大首領,此戰若是打贏了,朝廷也會派重兵來剿殺我等,橋山實非安全所在。”
劉迦論沉吟半晌,又問道:“那先生是怎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