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古時代,其實還有一條不比長江、黃河短的大河,那就是發源於祁連山的弱水,弱水流至甘州居延澤後,在草原上蜿蜒向東,最終匯入遼東的遼水。只是這條河主要以冰雪融水為主,有著水量小、水勢平緩的特點,再加上草原風沙大、水土流失嚴重等問題……所以變得弱水河的河床越來越小、越來越小,終於被一片片草原完全代替。
不過高山上冰雪融水彙整合的無數條河流、以及充沛的地下水仍然在滋養著這片大地,當它們流到低窪處時,最終和地下水在草原上形成一面面巨大的湖泊,比如說甘州居延澤、涼州休屠澤和白亭澤、朔州乞伏泊等著名的大湖,都是以前的弱水河道。
弱水的長度雖然不復以往,可它曾經的河道、流域,至今仍然是水源充沛、牧草豐美的富庶草原,但同時,也是中原王朝、遊牧民族的對峙前沿。中原強盛之時,胡人向南稱臣;中原孱弱之時,胡人以此為根基,然後再縱兵南下,若是打不過,那也只好遠遁他鄉了。
中原王朝為了防止胡人、或是威懾胡人,每到強大之時,便在長城以北駐軍,弱小時, 則收縮到長城以南, 久而久之,便在草原上留下許多個軍事堡壘。而在涼州以北, 比較著名的軍鎮是漢朝建立、至今還在使用的範夫人城。
範夫人城位於居延澤東北、烏蘭湖東南,四周是一望無際、沃野千里的大草原;它在和平時期,是大隋王朝與突厥十分重要交易集市,中原商人、突厥人、鐵勒人、粟特人都將自己的商品拿這到這裡交易;如果到了戰時, 那便是涼州軍東進突厥大草原、北上突厥北汗庭的重要關卡, 隋軍只有將這顆釘子拔除,才能保證後方不受威脅。
當阿史那俟利弗設兵敗至此,近十萬大軍全軍覆沒的訊息也如同長了翅膀一般,很快就傳遍了這片草原,
與此同時, 衛王楊集率領的五萬大軍,已經殺到了百里之外的野狼湖,隋軍過處, 殺得草原之上寸草不生,無論男女老少,盡皆殺無赦。
隋軍的強勢來襲使範夫人城人心惶惶,則周圍所有經也知道隋軍來襲擊,紛紛響應酋長的號召,攜家帶口來城裡避難。
這也是周邊牧民的生存之道,他們以範夫人城為中心,和平時期分散在四周, 若有大戰來臨, 牧民立即進城避難,青壯協助軍隊守城, 老人和婦女負責做飯。這也是千百年以來, 各個民族在戰爭時期,努力儲存人口的有效辦法。
但是東突厥西部經此一敗, 算是被楊集打殘了, 如今城內雖然集中了三十多萬人, 但這些人以老弱婦孺為主, 青壯雖然沒有一一統計,可是阿史那俟利弗設能夠聚起三萬控弦之士, 已經相當不錯了。
雖然他已經讓突厥北汗庭那兩萬名守軍前來助戰,可是楊集推進速度實在是太快了, 那支軍隊若是到了這裡之時,城池恐怕已經失守了。
稍微讓阿史那俟利弗設安心的是,他的弟弟阿史那步利設得到他的求救之後,立刻從東北方的獨洛水流域率領兩萬精兵來援,並且在中午之時抵達了。
阿史那步利設安頓好軍隊,便焦急的來到城主府,他見到阿史那俟利弗設和史蜀胡悉正在商議,便大聲建議道:“兄長、史先生,守城非我們之所長, 依我看,乾脆出城去打好了。”
“我怎不知?”阿史那俟利弗設一路逃到這裡, 然後又緊急備戰,變得十分憔悴,他看著鬥志昂揚弟弟, 苦笑道:“但是經過大湖區一戰,這附近的膽魄都被隋軍殺散了,此時聽說楊集帶兵來襲, 他們寧可餓死在城裡,也不願出去打仗了。只憑你那兩萬精兵,又如何鬥得過楊集的大勝之師?”
“就算消滅不了隋軍,我們也應該把他們趕回涼州!”阿史那步利設昂然道:“我們怎麼說也能湊出五六萬名勇士,要是這麼躲在城裡,我突厥顏面何存?”
“連靈魂都沒有了,要什麼顏面?”阿史那俟利弗設看著年輕氣盛的弟弟,彷彿看到了出征前的自己,他苦澀的說道:“我們突厥人的脊樑、魂魄早就被楊爽、楊素、楊廣、楊集等人打光了,父汗本來是想讓我打敗楊集、重塑大突厥的膽魄。可是誰料那楊集詭計多端、技高一籌,又把我打敗了。要不是天神庇護, 我早就死了。”
阿史那步利設皺眉問道:“那你是怎麼想的?”
“據說隋軍分別從靈、豐、勝、雲、朔州北上,擺出了一副大戰的架勢,想必父汗是沒法調兵來援了。”介紹完東部的情況,阿史那俟利弗設向弟弟說出了自己的想法:“現在對我們東突厥來說, 最重要的事情是如何生存下去。依史先生之見,我們最好是派人去跟楊廣談判。說我進軍大湖區, 實乃是幫助大隋消滅慕容卑,之所以和楊集起衝突,是楊集為了軍功,忽然打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只要楊廣願意終止大戰,無論是牛羊戰馬還是金銀珠寶,我們都可以給他。”
阿史那步利設聽了此番話,忍不住瞪了史蜀胡悉一眼,要不是這該死的粟特奸商,父汗也不會發動這場戰爭了,如今兄長打輸了一場,卻又立馬認慫、慫恿投降。真是面目可憎、可惡可恨。
他冷冷的問道:“隋人最擅長玩心計,又怎麼可能認同這種荒謬的解釋?若是楊廣不同意又怎麼辦?”
“要是楊廣不同意,那就只有打。打到他們願意和談為止。”史蜀胡悉緩緩的說道:“隋朝的敵人除了我們以外,還有東北方的高句麗、南方的吐谷渾;而東北的契丹、奚、霫、靺鞨、南北室韋也很害怕大隋,我們完全可以把他們拉過來,然後一起打隋朝。”
“說打是你、說不打也是你,你到底要怎樣?”阿史那步利設對史蜀胡悉冷嘲熱諷了一番,這才說道:“高句麗、吐谷渾和契丹、奚、霫、靺鞨、南北室韋又不傻,他們怎麼可能上當?”
“他們是不傻。”史蜀胡悉說道:“可是他們國內也不乏聰明人,這些人自然知道唇亡齒寒的道理。他們在戰爭初期,或許會採取觀望的態度,可是隻要我們隋朝拖入戰爭的泥淖之中,這些人定然出兵。”
阿史那步利設心知這是東突厥不是出路的出路,他沉默了半晌,說道:“你說的整體形勢,說的是未來。可是眼下,楊集就快殺到了,我們當務之急是打贏他。”
史蜀胡悉搖了搖頭:“王子,能否打得贏楊集不重要,重要的要為大汗爭取和談的時間。”
“爭取時間?”阿史那步利設更加疑惑了。
“正是!”史蜀胡悉點了點頭:“各州隋軍雖然紛紛北上,可他們看似是氣勢洶洶,但卻沒有一名統一指揮的大將,可見兩國大戰暫時是不會爆發的。在大戰爆發之前,兩國還有和談的餘地。而楊集卻是和談的巨大變數,若是我們把範夫人城丟了,他就能北上北汗庭,若是北汗庭失守,那麼隋朝便大勢在手、勝券在握,根本沒有和談的必要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阿史那步利設說道:“我們這裡輸贏不重要,重要是自己沒有打敗仗,是不是這樣?”
“不錯!”史蜀胡悉暗自鬆了一口氣,他之所以說這麼多,就是擔心阿史那步利設頭腦發熱,既然他現在已經意識到這邊的使命所在,那一切就好辦了:“除此以外,我們還要為牧民爭取遷移的時間,一旦牧民盡皆入城,楊集將無法以戰養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