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願半跪在場邊,伸出手,每次正式上冰之前,她總是會先觸控冰面,確定軟硬度。
陳望月看著她用指尖反覆按壓入口處那塊冰面,好像在給它做什麼心肺復甦術,不由笑了。
那個身影站起,踏入冰面,冰刀輕盈地一點,便自如地滑向冰面中央,包裹在黑色訓練服裡的身體隨著滑行舒展開來。
這真是一副天生為花樣滑冰而生的骨架,纖細而又不失力量感,放在同齡段女生裡不過中等水平的個子,卻有著極為出色的比例,肩寬髖窄,核心肌肉分佈勻稱,腰線柔軟而強韌,腿和臂展都長到驚人的地步,身形條件優越至此,加上有多年的舞蹈功底,她舉手投足之間都充滿了風姿韻味。
滑行軌跡無限延展,她展開雙臂繞場滑行,像巡視自己領土的國王陛下,這片純白的冰面,就是她的應許之地。
陳望月完全沒辦法把視線從她身上移開,在黑夜裡你是無法忽略亮光的,就像小偷也無法對掉落到腳下的金幣視而不見。
她有時候很難把眼前的女孩跟在床上一樣死死抱住自己的樹袋熊聯想到一起。
蔣願過去幾年參加的大大小小几十場比賽,陳望月每場都看了不下於二十遍。
起初是因為辛重雲請的教練,蔣願的那位啟蒙恩師,建議陳望月有空多看看,後來則純粹是因為喜歡。
她沒有蔣願的天賦,但並不影響她欣賞和享受,蔣願的花滑是一種與數學截然不同的美,後者的穩定和精確令她著迷,前者則強而有力,氣勢磅礴,輕而易舉就能攥緊她的咽喉。
再次親眼目睹蔣願滑冰,陳望月發現蔣願的滑行又進步了。
她滑行能力本就出色,冰面覆蓋大、變刃能力強、壓步效率高,滑速尤其恐怖,牢牢佔據現役女單選手的第一,冰迷們戲言她是“一腳蹬出半個冰場”。
而且,很多滑行稍弱的選手只能透過頻繁壓步來取速,很影響表演觀感,但蔣願進入成年組之後編排的兩支短節目,壓步都只有個位數。
所以蔣願的節目,總是編排得過滿,處處是技術細節,沒有喘息的空間。
她的編舞師公開對記者放話,只有蔣願能完成她的編舞,別的選手就是想模仿她,也沒那個體力滑下來。
滑行訓練結束,陳望月看到蔣願開始進行針對錯刃的專門訓練。
陳望月知道她最近在改刃。
她在Eros上的粉絲站是陳望月的特別關注。
前幾天站子釋出了蔣願教練的最新採訪影片,裡面提到,她正在跟後外點冰跳做鬥爭。
她的跳躍目前唯一明顯的短板,就是後外點冰跳會有用刃錯誤。
錯刃的跳躍和正確的跳躍,幾乎可以說是完全不同種類的技術動作。
而改正用刃,不止是起跳方式從大外刃改成內刃這麼簡單。
除了要與既往深入骨髓的肌肉記憶作鬥爭,還面臨著跳躍高遠度下滑的風險,跳躍時身體旋轉的週數也會受到影響。
結果往往是得不償失,改刃未必成功,原有的技術水平也保不住。
再加上這幾年花樣滑冰比賽判罰對錯刃抓得不算嚴格,利益導向之下,願意花大代價去精進技術的選手也就越來越少,他們寧願在編排中去尋找裁判視角盲區,提心吊膽地打規則的擦邊球,也不願承擔改刃風險。
但蔣願不一樣,她一直被裁判盯得很緊。
花樣滑冰依靠裁判打分來決出勝負,而只要是人為打分的體育專案,都存在著巨大操控空間,賽場之外的因素強烈影響著獎牌歸屬。
那些花滑發展歷史悠久,參與現行規則制定,每年輸送大量裁判的國家,會為本國選手提供優待,由此得來的成績又助長了國內花滑專案的“繁榮”。
相應的,如卡納這般的花滑弱國,在打分上幾乎沒有話語權,選手們在賽場上處於“任人宰割”的狀態。
而蔣願作為一個非“高貴國籍”出身的新人選手,以黑馬之姿橫空出世,在多個重要國際賽事上拿到獎牌,自然遭受到猛烈針對。
很多選手那裡被輕拿輕放的小失誤,到了她身上都要被頂格判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