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夠主導生命裡絕大多數的事,人生是手心裡一顆透明的球,不必緊握也不會脫逃,但有些東西不會在威權面前屈服,譬如光陰。他什麼都能給陳望月,但無法讓自己退回到世俗眼中與她匹配的年紀,他迫不及待要用一個具備法律效力的身份,隔絕那些註定的,來自她的家庭和他的家庭,還有更多外向的阻力。
他幾乎是做到了的,然而,當提到然而,就意味著事與願違。當他結束撤僑任務,帶著足夠與家族談判的政治籌碼,鮮花著錦地返回故土,傳到耳中的第一個訊息,是她的父親走投無路從高樓跳下,她聞訊後在冰場訓練出了意外,剛剛才從搶救中醒來。
他拯救了成千上萬條人命,讓他們能夠平安與家人團圓,他的女孩卻快要家破人亡。
又一次,他意識到他很想她。
他心知肚明,德行不過是對愛的抵抗。*
他做過抵抗,很早就繳械投降。
畫面放大。
他按下暫停鍵。
唇貼在螢幕上,吻了吻她的臉頰。
車窗外,雨下得更大了。
淅淅瀝瀝,延綿不絕,這樣一個雨夜,瑞斯塔德學院活動中心大樓的某間教室裡,一直亮燈到了十二點。
KMA(卡納數學全能競賽)的決賽在即,瑞斯塔德學院成功入圍後,數競隊的訓練結束時間延長到了十一點,但陳望月還是覺得不夠,她身兼個人與團體雙項,給自己設定的目標是拿到兩枚獎牌,這些天她每天都是凌晨一兩點才回寢室的。
陳望月準備再做兩套綜合訓練的組題,門口突然傳來敲門聲。
辛檀徐徐向她走來,身上攜著落雨的溼潤氣息,蕭索冷冽的眉眼在對視一瞬間倏然柔和了幾分。
“小月,你知道現在多晚了?”
她的筆不停,“哥哥,我過幾天就決賽了。”
“那也不能每天都這麼熬,黑眼圈快和貓頭鷹一樣重了。”辛檀俯身,手指摩挲她眼下清晰可見的烏青,身體的陰影將她籠罩其中,“明天沒有早課,回去好好休息睡一覺再用功。”
她不是太滿意,手撐著臉看他,眼皮微微往上翻,頤指氣使的姿態,“那你幫我收拾東西,還有,我累了,包你背。”
一副當甩手掌櫃的樣子。
辛檀失笑,“知道了,那人呢?”
“什麼人?”
“人也要一起抱走嗎?”
身下突然的失重感,她被勾著膝彎抱到窗臺,併攏的雙腿被他前膝輕輕一頂就開,後背用他的手背與冰涼的玻璃隔絕,像被手術刀更鈍的那面抵住,他把她的前後都鉗制得嚴絲合縫,金絲籠一樣牢固。
有手指探入髮間,他的氣息先於他的唇親吻她的唇。
下巴被握住,他學乖之後,會問一些她註定無法拒絕的問題,“好嗎,嗯?”
她不回答,眼睛分明是平靜的,清淡的,讓她的臉龐也蒙上一層冷色調的,銀箔一樣的光彩,讓人渴望被她支配和佔有,或者支配與佔有她。
她眼珠由上至下,從他的眉毛一路掠過他的下巴,忽然輕笑一聲,探出舌,小小的一截粉色,像舔舐一枚冰棒,在辛檀上唇淺淺舔了一下。
下巴上的力道陡然加深,充盈在他們之間的灼熱氣息不穩起來,辛檀攥住她的腰,把冷豔的美人重重按向自己。
“小月。”
他聲音一貫很符合陳望月對男性聲線的審美,像小提琴的低音部,帶著金屬的冷冽,此刻含著化不開的情慾,叫她的名字。
一直以來,她像飲溪的林鹿,再貪饞渴水,始終不肯墜進河水的慾望裡,這樣主動親近,是第一次。
扣住下顎,指腹摩挲,他輕聲誘哄,“張嘴。”
……
外面的一切留給夜晚,她留給他。
他把她從窗臺抱到腿上,繫好那兩顆釦子,換一種方式,慢條斯理地吻她,辛檀親她的頭髮,她的脖頸,從人生之初到此時此刻,他從未感到如此快樂,他吻在她的額頭,吻過眼下的淚痣,顴骨,鼻尖,最後精準地貼在唇上,被渡過來的味道,她的味道,充盈在他的唇齒。
他沒注意到她始終睜著眼睛,像是有些倦了,陳望月呵了口氣,懶洋洋地抬眸。
對上門外的一雙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