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要不要考慮一下成為我的愛人?
夢裡破碎的鋼琴聲像月亮的哀鳴, 明亮的房屋逐漸被黑暗爬遍每一寸地板,將少時的蘇蒔覆蓋在其中。
噩夢像一條從伊甸園爬出來的蟒蛇一樣,無休止地追趕著她, 讓蘇蒔醒來,起身, 下床, 走出房間, 走出民宿,拐過寂靜的街道……她一直往前走著,竭力想要甩掉將她纏繞的一切噩夢。
蘇蒔不知道自己陷入這一片難捱的黑暗中有多久, 只是過往的一切像放映的電影在她的眼前倍速播放著。播放著她的難堪,她的脆弱,她的不可為……
直到她在一條河流旁停下腳步,給這一切按下了暫停鍵。
蘇蒔看著眼前流淌的河流如夢初醒, 卻沒有想到她一轉身就看到了常姞。
不知道默默在她身後跟了多久的常姞,她的眼睛像被河水浸泡了一般,有著一層尚未擦淨的濕潤。
蘇蒔怔愣地看著常姞, 啞然地翕動著唇瓣,卻發不出什麼聲音。
她看著常姞的眼睛不受控的又濕了幾分, 終於按捺不住地抬起自己的手,指腹落在常姞的眼尾上,輕緩地觸碰著。
“常姞。”蘇蒔喚著她的名字, 她沒問常姞為什麼要跟著自己, 也沒問常姞為什麼要為自己哭泣。
她如此清晰地知道答案,那是常姞所說的愛。
蘇蒔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是不相信愛的。她依舊記得她以前的心理醫生問過她一個問題——“當別人說愛是美好的, 你的直覺反應是什麼?”
那時的蘇蒔嗤之以鼻,她不相信愛是美好的, 愛是她崩塌的大廈,是她猙獰的疤痕,是她多少個午夜夢回都未曾擁有過的幻想。
對愛的警惕早已成為蘇蒔深刻的自我保護本能。
可是,此時此刻,當蘇蒔獨自在夢魘中出逃,穿過異鄉漂泊的路途,來到奔騰的河流面前停下腳步,再回頭就在無盡的晦暗中看到了常姞。
她就像一輪無論蘇蒔走到哪都會將她照亮的月亮。
接著,蘇蒔看到常姞對她敞開雙臂,用力擁抱著她結了一身寒意的身軀,伶仃的話語落進她的耳膜裡。
“姐姐,沒關系。”
“無論如何都沒有關系。”
滔滔的河水聲就在蘇蒔的耳畔回蕩著,蘇蒔抬起手落在常姞的頭上,內心的酸澀感也像河流一樣滔滔不絕,末了,她低聲對常姞說:“為什麼要說沒關系,對你明明就有關系。”
“你為我痛苦,為我流淚,為我受到委屈,明明就有關系。你叫我姐姐,可我從來都不是一個合格的姐姐。”
“不是……”常姞從蘇蒔的懷裡抬起頭,鼻子被冬夜的冷風凍得通紅,連同眼睛也一起。
常姞抬起手捂住了蘇蒔的唇瓣,想要阻止她繼續說下去。
但是,蘇蒔還是握住常姞的手腕將其挪開,她的眼睛寫滿了悲傷和倔強,偏執地問下去:“就是這樣的,常姞,為什麼要愛我?愛上我並不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為什麼下定決心離開我後,還要如此輕易地為我動容?就像現在這樣。”
蘇蒔連問了兩個問題。
這是蘇蒔第一次在常姞面前裸露她的不安、悲傷與脆弱。她的面龐像一個給砍斷的樹樁,上面密密麻麻的樹紋盡數是她心中的惶然。
常姞被蘇蒔握住手腕的那隻手就那樣落在蘇蒔的臉邊,動作輕柔地撫摸著她的臉,似無聲的撫慰。
“不,愛上你是我生命中很美好的事情。你是我在這泥濘的世間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要去愛的那個人。”
“姐姐,我愛的從來不是你看似完美的表象。”
“我愛的就只是你,僅此而已。”
早在陳春綠說完那句“那是一種愛意與恐懼並存的東西”後,常姞就陷入了長久的思慮。
她想起蘇蒔在辦公室裡放置的那隻龐大的黑色蜘蛛雕塑,想起蘇蒔說自己是為她而來,想起蘇蒔落寞地對她說對不起……
那些被她忽略的一切逐漸形成一個問號,當她心中的疑惑浮出水面後,常姞敲響了路灩的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