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愛意與恐懼並存。
經過昨天的一番討論後, 她們今天也開始進行下一步的活動策劃。
常姞以雪為靈感進行繪畫,陳春綠計劃在一些具體物件上發散想法去寫詩,路灩設計獨幕劇愛斯基摩傳說, 蘇蒔和邊水瓊合作設計關於雪的聲音裝置,時桃設計一些具有開放性的互動展示。
分工明確後, 蘇蒔和邊水瓊去附近的錄音室裡除錯音樣。
在自然界中, 有序的事物終將歸於無序的事物。愛作為人類的情感, 也難以逃脫流動的宿命。但蘇蒔認為,流動是愛的一種狀態。
於是,蘇蒔根據這一想法設計了一個沙漏形狀的聲音裝置, 採集了雪融化的聲音,並讓邊水瓊混入了合成器的音效。
她們除錯了一個人聲響起之後雪崩的音樣。各式各樣的人聲交雜在一起,而無論人聲怎麼變化,都有雪融化的聲音在緩緩響起, 直到人類的聲音越來越大,覆蓋了雪融化的聲音。於是,音樣的最後是猝不及防的雪崩聲。
大雪崩塌的聲音驟然響起, 覆蓋了所有嘈雜的人聲,只餘下一片寂靜。
除此之外, 她們在創作中融入坂本龍一說的一句話:“雪的聲音是地球的心跳。而人類正在讓它心律失常。”
蘇蒔除錯好音樣後,就出門去找常姞。蘇蒔在房屋內逛了一圈都沒有看到常姞,最後她來到了露臺。
於是, 當蘇蒔走到露臺時就看到了這一幕——常姞用發圈把長發束縛起來, 聚精會神地在畫畫,日光描摹著她臉上的輪廓, 她眼尾的紅痣也鮮活著,像一隻停駐在她臉上的赤蝴蝶。
蘇蒔心頭微動, 她想起了去年看到的很多個常姞在作畫的瞬間,在她的畫室裡,在她的辦公室裡,在她的家裡,甚至在她的懷裡。
蘇蒔知道常姞一旦沉浸式畫起畫來,就像遺忘時間,連同遺忘身體的需求一般。蘇蒔拿了水杯遞給她:“先喝一下水。”
常姞接過水杯,和蘇蒔說了聲:“謝謝,蘇老師。”
一會叫她“蘇蒔”,一會叫她“蘇老師”,蘇蒔不免失笑了,她一時竟分不清哪個稱呼更生疏。
於是,蘇蒔盤腿坐在常姞旁邊,看到常姞看過來的眼神透著幾分詫異,她坦然地對上了常姞的目光:“你都叫我蘇老師了,那我總要盡一下老師的責任,比如……輔佐你的創作。”
“嗯。”常姞愣了一下,她想起去年很多個日夜裡,蘇蒔也是如此坐在自己旁邊,費盡心思地輔導了她很多次創作。
正當常姞出神之時,她又聽到蘇蒔說,“不過說到底,你是我教過最特別的學生。”
常姞握著筆的動作一頓,看著眼前的畫板遲遲沒有下筆,問她:“是嗎?特別在哪裡?”
“很多,比如你是第一個在課堂上給我說情詩的學生。”蘇蒔戲謔的目光毫不掩蓋地落在常姞身上,接著說,“你說完之後我很詫異,因為我沒有想到你這麼大膽,也沒想到你……這麼喜歡我。”
蘇蒔說完後,常姞有些羞澀,也有些尷尬,她下意識地想去摸鼻子,卻被蘇蒔攔住了手,蘇蒔說完“你手上有顏料”後,就松開手了。
常姞低頭,確實看到自己的手指上染上了一塊白色的顏料,她剛想起身去拿紙巾,就看到蘇蒔拿著濕紙巾,動作輕緩地幫她擦拭著手上的汙漬。
一邊擦還一邊說著:“我還記得你和我說的第一句情詩,你說……姐姐,我的一生都流浪在春天以外的曠野裡,只有你,是我生命中既定的情詩。”
不知為何,常姞聽到蘇蒔在自己面前念起自己寫的情詩時,總感覺羞恥感重了幾分,她的耳尖不受控地發燙,手指也下意識地往回蜷縮。
但往回縮的手指下一秒又被蘇蒔捏了回去,蘇蒔噙著笑意,強調道:“還沒擦幹淨。”
蘇蒔的手總是有些微涼,她微涼的手指就那樣輕緩地掠過常姞的肌膚,似是被風撫過的感覺。
於是,常姞只能硬著頭皮回應蘇蒔之前的話說:“我在你課堂上說情詩是有特殊原因的。”
但很顯然她的回答進一步加強了蘇蒔的好奇心,她捏著常姞的指尖繼續問:“特殊原因?什麼原因讓你在我的課堂上揪住我的衣袖,還眼含淚光地和我說情詩?”
常姞抬頭看見眼前的畫板,思緒一下子飄了很遠。原本生命被靜止在二十四歲的她再次一睜眼就回到了2021年3月21日,她重得死神的眷戀,跨過時間與生死的界限來到蘇蒔的面前。
當她揪住蘇蒔的衣袖朝她念出第一句情詩時,常姞依舊覺得自己像活在夢裡,不然她怎麼會見到蘇蒔,又怎麼會被蘇蒔傾聽到她的情詩?
常姞沉默了許久,最後用開玩笑的語氣說:“因為我以為這是一場夢,夢裡有一個聲音告訴我,如果我不對你說出這句情詩的話,這場夢就會消散。”而夢消散之後,我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蘇蒔的目光遙遙地望向遠處的雪山,沒有雲霧遮掩的雪山一片皎潔,而餘暉正在開始為雪灌上一層鎏金,為它增加了幾分神性的光輝。
也像一場鎏金舊夢。
風吹動她銀色的發絲,蘇蒔語氣很認真地說:“那我感謝這場夢,因為它讓你走向我,也讓我看見你。”
蘇蒔用了十分鐘終於動作特別緩慢地將常姞手上的顏料擦幹淨了,末了,她找補似的說了一句:“這個有點難擦幹淨。”
常姞眨了一下眼睛,卻還是沒藏住眼底的笑意,只是覺得此時的蘇蒔有點可愛,附和道:“這個確實有點難擦,所以你才會擦這麼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