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管。
許多人也瘋跑著像我衝來,給彼此留下痕跡。
他們從我身上剝出一塊,我就從他們身上搶過一塊。
腳下渾濁得像是沼澤。
眼前大霧一片。
我想向誰哀求,我想帶著哭腔求他。
求他帶來什麼。
什麼都好,只要不是漫無邊際的逃跑。
在無盡的長奔中,我突然一腳踩空,原來已經跑到浮空島的邊界,無人攔阻。
好像一切都戛然而止。
我的胸口突然湧出無數絲線交纏,所有動作僵硬如石塑。
竟是被人拉扯住雙手,而我往外一步就即將逃離這邊界。
制止我的人,他全身透明澄澈,映出我一身狼藉,像我踏出第一步那樣,向我踏出一步。
我從他明鏡的面容裡,看到我臉上淌著透明的兩行。
“是水?”
“是眼淚”他回答道。
“我的?”
“我們的”
我僅剩的,唯一透明的部分。
他的胸口也湧出絲線和我胸口的絲線交纏在一起,編織成互相試探的雙手。
我的喉嚨裡突然迸出一陣甘苦。
原來這雙手是有味覺的,且不滿足於淺嘗輒止,而是想要吞併對方的五味雜陳。
我感受到他內心如長野蔥盈。
他胸口雙手緊扣,眼裡止不住流淚,嘴裡想要呢喃。
我喉嚨裡又一陣酸澀,像吃了未成熟的金檸。
身體一片片剝離出從別人處搶奪的部分,裂痕蔓延,像整個覆上一張蛛網。
我聽見身體內的鏗鏘,聽見身體破碎又癒合的聲音,從他的身體裡,聽見我一路狂奔的呼喊,聽見腳底的激盪。
我看見她透明的身體逐漸消逝,一片一片湧進我的腦子裡,尋了個長存的居所。
“再見”我想這樣說。
但她扣緊的部分已經從我的身體裡抽離。
一步躍下,背後的浮島破碎萬千。
風聲喑啞,我看見四處是像我一樣的流光,向地面墜落。
他們同我一樣也明白。
往日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