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這列騎兵轉過一個山口,藉著火把的光亮,周昌見到為首一人身著白甲金盔,手提一支長戟。周昌忽地站起身來,大叫了一聲:“莘甲大人!”
那領隊之人聽到山坡上有人呼喚,立刻勒住馬匹,也大聲喊道:“前面可是周昌大人嗎?”
只見周昌三步並作兩步,從高坡上下來,便走邊說:“有勞大人親自出城來接,周昌感激不盡。”
莘甲也翻身下馬,握住周昌雙手道:“周昌大人遠來辛苦。”
周昌大笑道:“我沒有料到援兵來的這樣快,幾乎把你們當做犬戎人。”
莘甲道:“你手下侍衛日夜兼程趕來,我知道事態必然十分緊急,因此不敢耽擱。”
原來周昌先行派去求援的侍衛,一路策馬急行連夜趕路,於當日一早到達莘城。留守城中的莘甲得悉周侯連同夫人身逢險境,正向莘城趕來的訊息,當即率領百餘騎兵先行出發,更令五百步卒緊隨其後,前來接應周昌一行人。
當下周昌將莘甲引入谷中,太姒見到莘甲,喜出望外,叫道:“大哥!你怎麼來了?”
莘甲笑道:“我這個做哥哥的,不能時常來看你,實在慚愧。聞聽你與周侯大人來到,我來迎接也是份所當為。”
太姒含淚說道:“大哥說哪裡話,你身負邑守之責,自然不能擅離莘城。再說你每年正月也都來岐周看我,妹子已是心滿意足,不敢再有他求。”言罷忙喚過週考和周發過來拜見舅父,莘甲見到兩個甥男心中也甚是歡喜。
這幾人暢敘別情,自然相談甚歡。當週昌提及尚有犬戎人在左近時,莘甲道:“兩百餘犬戎人本不足為懼,只怕還有其他敵人會陸續趕來。不如我們連夜先回莘城,方為萬全之計。待休整一兩日後,我和你們一同前往朝歌。”
周發在一旁高興地大呼:“舅父也要去朝歌,太好了!”
莘甲哈哈笑道:“等你們的外祖父見到兩個孫兒,那才是不知會高興成什麼樣子咧。”
周昌問道:“去年我到朝歌時,父親大人正抱病臥床,他老人家現下身體是否安康?”
莘甲吁了口氣,道:“父親為太史之任多年,積勞成疾,曾屢次向商羨大人提出告老還鄉,只是未得允准。”
周昌沉吟道:“此次新王登基,你我二人找機會一起跟商受大人提一提此事。如果商受大人能同意讓父親回莘城頤養天年,那便再好不過。”
莘甲喜道:“我也正有此意。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這次新王登基,也許商受大人會考慮替換一些前朝老臣。此事待我們先回莘城再從長計議吧。”
於是,在莘國騎兵的護衛下,周昌等一行人開始夜間跋涉。莘甲、周昌在前引路,鬻熊、週考緊隨其後,太姒與周發仍是乘車而行。
這是一條在群山中穿行的逼仄小道,時而越過山脊,時而又隱入山谷中;有時經過一條長長的峽谷,兩邊都是陡峭的山壁,火把的光將眾人的身影投射在山壁上,彷彿鬼怪一般;有時又跨過一片深淵,雖然下方漆黑一團什麼也看不見,但那黑暗卻給人一種能吞噬一切的恐懼。如此錯綜複雜的地形,加上夜空中又看不到星辰,行到後來週考甚至已辨不清方向。
週考自幼在周原長大,一直以為全天下都如周原一般是一馬平川的平原。雖然也從典冊中讀到過有的山川高逾千仞、峰可摩天,但即便他縱其想象,也只以為和岐周城外的岐山差相彷彿。直到今日親眼見到這群山起伏競相比高的壯觀景色,週考才知自己過去的想法不過是井蛙之見。
如此行了一夜,週考也不覺得睏乏。當天剛破曉的時候,週考忽然見到遠處矗立著一座城池,令他不禁開口低呼了一聲。
原來他發現這座城竟是依山而建,彷彿在半空中一般。城池的最高點是位於山巔之上的一座雄偉大殿,而城門卻是在山腰處。城下的那座山峰,西向的一側全是陡峭的絕壁,只有東向的坡度較緩,土坡一直延伸到山腳下的一個渡口。渡口前一條寬闊的河流自北向南奔湧而來,渡口上停泊的十數條舟楫都隨著波浪上下起伏。
周昌回過頭來,對週考說:“這便是以易守難攻而名聞天下的莘城了。當年你外祖父莘侯大人曾率三千守城將士,抵禦土方兩萬大軍圍困,一直堅守到商方援軍趕到。土方大軍死傷枕籍,最後不得不鎩羽而歸。從此之後再無人敢打莘城的主意,天下第一堅城的美譽當之無愧。只是,我們還要再走大半日路程,才能進得了城內。”
莘甲也說道:“山腳下的這條河就是大河,莘城沒有護城河,大河就是莘城的天然屏障。河對岸的蒲坂渡口是這一帶為數不多的幾個渡口,再往下游一直要到渭水與河水交匯處才有風陵渡口可以過河。”
週考聽了都默默記在心中,他暗想:選在這樣一個要衝之地建起如此一座險峻的堅城要塞,當初建造莘城的一定是個非常了不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