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禝肯定是識大體的,但兩宮、齊王、中樞有一個共識:除此之外,秦禝還是一個性情中人,極重恩義,不論他“諒解”與否,對自己的“勝四叔”獲罪,心裡都會很不好受。
沈浼胡作非為,兩宮和齊王一直優容,除了念舊,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正帶著龍武軍在扶桑拼命的秦禝。
即便秦禝可以“諒解”,又如何同他聯絡溝通呢?直接為此事下旨打電報去扶桑是不可以的,那等於硬逼秦禝低頭,會影響軍心的。
實在是一件頭痛的事。
但此事又不可以拖得太久,不然,陝甘糜爛,會愈加不可收拾。
還有一件大頭痛事,馬賊。
馬賊在湖北、安徽、河南、山東一帶竄擾,朝廷一堆宿將名臣又追有圍,始終不得竟功。現在匪情頗有復張之勢,前些日子,甚至逼近了直隸。
還有一個極可慮處。馬賊分成了東西兩支,西馬賊明顯是想西向和羌亂勾連,如果真讓馬賊回合流,那麼西北中原亂成一片,局勢一旦惡化,地近京畿,禍不可測,其險不在隋匪之下。
兩宮每一思及此事,便覺食不下咽。
馬賊遲遲不能敕平,太后和幾位中樞的看法是相同的,根子出在總攬剿馬賊的誠郡王身上。
誠郡王雖然既善戰也願戰,但為人太過驕傲,聽不得不同的意見。他的部下久戰無功,已有暮氣,軍紀變得十分敗壞,很招鄂、豫、皖、魯幾省百姓的厭惡,因此時勝時敗,收不得功。
最重要的是,他的戰法不管用了。
誠郡王的王牌,是他的蒙古馬隊,追南逐北,算得上一世之雄。
但馬賊也有馬隊,而且馬賊的馬隊一年比一年壯大。蒙古馬隊雖快,馬賊也異常機敏,你追我走,你走我擾,來去無定。誠郡王跟在馬賊屁股後頭攆,疲於奔命,卻永遠也追不出一個盡頭來。
其餘參與剿馬賊各軍,在誠郡王這種戰法下,相互之間很難有效配合;也有不少積暮成習,根本不堪一戰;或者以鄰為壑,友軍有難不動如山,總之馬賊不竄擾我的轄區就好。
李念凝想:如果“他”現在國內,哪裡需要這麼苦惱!
問題是“他”現不在國內。
齊王決定:調曾繼堯以欽差大臣身份,駐紮鄂、皖邊境,坐鎮指揮剿馬賊。
君臣奏對的時候,齊王說:“兩江可以暫交李紀德署理,為曾繼堯辦理糧臺,他們師弟之間,應該最是相宜。”
這個安排李念凝並不反對,但其他方面不能沒有疑慮:“誠郡王呢?會不會生出什麼意見?”
齊王躊躇了一下,道:“曾繼堯用兵最為穩妥,深諳以靜制動的道理,和誠郡王正好相得益彰。此舉有益國家,誠郡王身為國戚,與國同體,明曉大義,一定是能夠顧全大局的。”
所謂“相得益彰”,即暗指誠郡王冒進而無謀,非曾繼堯予以矯正不可;“身為國戚,與國同體”,是逼誠郡王不能不接受這個安排;“明曉大義”,是承認李念凝的憂慮,誠郡王多少會“生出意見”來的;最後,只能指望他“顧全大局”了。
齊王這些話。李念凝當然都聽懂了。對於誠郡王是否真能“顧全大局”,她心中可沒有什麼譜,但眼下並無更好的辦法,只好輕嘆了口氣:“說得也是,就這麼辦吧。”
齊王補充道:“請兩宮皇太后寬心。誠郡王必格外用命,以報天恩。”
這句話的意思是:誠郡王既不願曾繼堯分功,又以此攸關一世威名,剿馬賊必出全力。
曾繼堯就是甩在誠郡王頭上的“鞭子”。
用意是好的,就是別過猶不及,捅出什麼簍子。
賈旭看出李念凝的不安,奏道:“啟稟皇太后,用曾繼堯督剿馬賊。並不求馬上收功,只要能控制住局面,等到龍武軍回國就好。”
李念凝的眉頭舒展了開來:正是,只要在龍武軍回國前局面不繼續惡化,等“他”回來了,馬賊再兇狡,豈能當龍武軍之一擊?
仔細想想。竟是四角俱全,誠郡王那一點可能的不愉快,變得完全不重要了。
於是擬旨,用印,六百里加急廷寄江寧。
下了朝
東太后悄悄跟李念凝商量:“妹妹,那個沈浼,要不然咱們別辦了吧?”
李念凝一笑:“姐姐放心,他不是因私害公的人。”
這個“他”,李念凝未具其名,但東太后當然知道她說的是誰,而且聽在耳朵裡,自然而然,沒有一點突兀的感覺。
李念凝沉吟了一會兒,道:“不過可以留沈浼一條命。”
東太后舒了一口氣,道:“這樣好,這樣好,永不敘用就是了。”
這天晚上,雖然宮外邊的鞭炮聲不斷,但李念凝睡了一個多少天來都沒有的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