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道倒是洋洋灑灑寫了一大篇,從邊軍起,把秦禝的功勞又鋪敘了一遍,末了說“即著該員出使扶桑,其江蘇巡撫一職,暫由趙定國署理。惟外交一事,特重身份,秦禝著加恩錫封二等侯,欽此。”
兩道諭旨,專門隔了一天發,似乎說的是不相干的兩件事,專為掩人耳目。
莫名其妙地升了官,倒是在秦禝的意料之外。他心想,這固然是在酬庸自己不避艱險,遠蹈重洋的功勞,可是其中也未必沒有金錢的力量——老子把幾十萬兩白銀漫手揮灑出去,得一點回報,那也是題中應有之意。
不過他這一次的升官,在秦家大宅之內,卻是驚喜和憂慮交雜。在下人們來說,主子又晉了爵位,當然是天大的好事,可是要坐海船出洋,聽著就怪嚇人的,萬一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大樹一倒,則這所大宅,又有誰能翼護?
在韓氏和明氏來說,固然原本也沒指望他能在京里長住,但想來他就算走,也不過是回申城罷了,哪裡想得到竟是去那個什麼扶桑國?
“我真是不放心。”韓氏掉了眼淚,“幾萬裡遠的地方,音信不通,也沒法知道你好不好!你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讓我怎麼辦?”
“你忘了,吉人自有天相。”秦禝見她傷情,笑著寬慰道,“再說,也不是沒有好處。這次我回來以後,要是立了功,說不定就能調回京裡來,以後天天伺候你。”
“真的?”韓氏收住了眼淚,也不管他話裡調笑的意思,驚喜地問。
“自然是真的。”秦禝隨口應付道,“說起來只有一樁不好。”
“哦,哪一樁不好?”
“天天晚上都只好一個人睡,”他模仿著韓氏的口吻說道,“若是想起你,讓我怎麼辦?”
嫂子紅了臉,不說話了。知道他說的雖是風話,但多少也是實情。於是這幾個晚上,格外柔順,不管他要做什麼羞人的事情,也都隨著他亂來
過了幾日,李孝忠上門了,
“秦侯爺,這些天太后知道你要忙著跟中樞上商量大事,因此御前侍衛輪值的班兒,也都沒有讓岐王爺給你排。”等秦禝謝過了恩,兩個人在書房裡坐著喝茶,李孝忠笑著說道,“不過我給你提個醒——再過兩天,我們太后要回孃家李家園去看皇老太太,多半還要格外賞面子,傳你侍駕。說到底,若不是有你幫著,李公爺也不能把他的公爺府,收拾得像現在這樣漂亮。”
秦禝想起那個曾經的李侯爺,心中一笑——當初在雲河,他妹妹還只是個貴妃,他也還只是一個三等侯,演的那一回戲,若不是自己見機得快,他老兄沒準就要折在亂兵手裡了,那副在大車裡瑟瑟發抖的樣子,仍是歷歷在目。
現在神氣了,妹妹做了太后,他也升做了三等公,單論爵銜,比自己還要高,聽說見人的時候,眼睛都長到頭頂上去了。不過每次見了自己,倒還都是極親熱的樣子。
果然,第二天就有太監來傳旨,兩日後,太后歸寧,著御前侍衛、二等侯秦禝隨駕扈從。
太后歸寧省親的的隊伍,出了皇城向東,接著折而向北朝著李家園行去。中間的一頂明黃大轎,是李念凝的御轎,秦禝騎了馬,緩緩走在御轎的側後。
秦禝心想,她選在這一日省親,當然是因為這是最接近中秋的日子,算是跟孃家人一起過一個節。到了明天,真正的中秋節還得在宮裡頭過,身為太后,多半還要主持點什麼儀式也說不定。
中秋過完,自己也就該走了。他看看京城中這些熟悉的街道,一時又有一點捨不得起來,想著想著,忽聽前方已經響起了鼓樂之聲,李家園到了。
秦禝給這邊送過不少銀子,此刻的公爺府,果然已經煥然一新,而且把旁邊的兩家院子,也都買了下來,打通連成一片,這就比原來要氣派得多。御轎一直抬進了二門,李念凝才緩緩下了轎子,兩個哥哥,在門口磕了頭,站著躬身伺候。裡面的女眷,則由岐王妃帶著,給太后請安。
照規矩,李孝忠口中的皇老太太——李念凝的親孃,也是要給她行禮的,不過李念凝不肯,見了母親,立刻攙住了,像個孝順女兒一樣,跟妹妹一起把老太太扶進屋子裡去了。
“唉,你能回來這一趟,真不容易。”老太太說著說著,就抹開了眼淚。
“娘,你看你,我這不是回來了嘛。”李念凝笑著,免不了為自己辯解兩句,“我早想回來的,這幾年時日艱難,大事小事都得我操心,一直沒有走得開嘛。”
從這裡開始,娘仨你一句我一句,拉開了家常。
秦禝站班的地方,是在二門內,在往裡,就歸太監宮女伺候了。就這麼站了半個上午,再也沒見到李念凝的身影,只看見正屋門口偶爾有太監宮女出入。
百無聊賴之下,心想,這一份體面,也沒什麼意思,老子多少大事要辦,卻在這裡站崗放哨。站崗放哨也就罷了,連一窺美色都做不到,太后那個妹妹,怎麼不出來露個臉?
彷彿天遂人願,還在這樣想著,便見正屋的簾子一動,由一名宮女挑著,讓岐王妃走出來。她看見秦禝,面上微有笑意,扭了頭往西首的一所房子走了過去,身後跟了兩名宮女。
秦禝心想,岐王妃的容貌,雖然略遜於李念凝,不過也算得上是個美人了,當初在雲河看戲的時候,她跟她姐姐兩個扭頭向自己望過來的樣子,仍是歷歷在目。
這又是一對姊妹花,不過這一回,李念凝是姐姐。
他在這裡胡思亂想,岐王妃卻已經從東首的屋子回來了,不再看他,一直進了正屋的裡屋,看了看正在跟老太太說話的李念凝,笑著說道:“太后,先用膳吧?”
“嗯,再等會兒,你替我把家裡人都叫進來,我有話說。”
“是。”岐王妃略略一蹲,站起來笑道:“對了,那個秦禝,不是要去扶桑國麼?我看見他在二門站班兒呢。”
“嗯,”李念凝又是微微點了點頭,“我特地讓他來的,有幾句話要問他,在宮裡不方便說。”
“哦。”說起公事,岐王妃就不大明白了,轉身出去,吩咐了一個太監,把兩個哥哥叫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