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沒有一個人真的上前來剁了許長史。
他們是軍人,真正的、純粹的軍人。他們把忠誠與榮譽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要。雖然許長史的話全是威脅之言,但是,那也的確是“道理”。譁變與謀反的枷鎖,絕對不是穆鴣這些人能夠承受得起的!這些罪名要如何描黑描白,全在這些文官的一張嘴和一支筆!
“你滾吧,我穆鴣麾下的虎狼之師,自會守好城池,糧草和青壯之事我只會去找鐵大人面議!”穆鴣將手一揮喝開眾將,“讓他滾!”
“滾出去!!!”
許正寬摸了摸八字鬍鬚,看著眼前這些人呵呵一笑,揚長而去。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之所以在殺了靈州刺史鐵繆之後,立刻就來的這軍營假借巡查軍務的名義來,來闡明自己已經抓了一些逃兵,和誣告著王將軍他就是想透過,緝拿逃兵,誣陷王將軍的方式來動搖城中守軍的軍心。好讓他繼續施行自己的計劃!獻城投降!
穆鴣等人心裡清楚,援軍,朝廷是不可能派援軍來的了。而大帥本人率領的大軍不知現在在什麼地方,自怕是等大帥率軍來救的時候,這說不定定遠之戰就已經結束了。
穆鴣深吸了一口氣,重重的吐出,“兄弟們,死守定遠!無論成敗——但求問心無愧!”
“我等誓死追隨將軍——但求問心無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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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兩天兩夜,對於鎮守定遠的夏軍邊軍來說,就是一場煉獄。
所有人,包括還能稍稍爬動的傷員,都沒有合過一次眼,都沒有停止過哪怕是片刻的戰鬥。誠然定遠城牆高大,防守極具優勢,但是西胡人足有數倍之眾。站在高高的城牆下上看下去,茫茫人海漫無邊際。
穆鴣甚至懷疑,如果不是這高大的成牆限制了西胡人巨大的人數優勢,他們真要全體衝鋒上來,每人吐一口唾沫,都要化作一場洪水淹死這些守城的夏軍。
加上被圍之前,又逢旱災,顆粒無存,定遠城中糧草消耗,此前全靠後方州縣的運糧。可是這一兩個月圍城下來,城中早就沒有什麼餘糧了!
而且這州長史擺明了實在為難自己!
這些事情,程務挺沒法兒跟手下的將軍們說。因為一些莫須有的“政爭”,將要害死手下這麼多的兄弟、還要危害到大夏的邊防,穆鴣的心裡非常的難受。他很清楚自己的份量,帶兵打仗再厲害的將軍,就算是佔著道理,也鬥不動手執權柄的文官手上的那枝筆,和臉上的那張嘴。
“將軍,許正寬那個黃毛小兒實在是太囂張了!”有一犟牛脾氣的將軍罵道,“咱們真不該放他走了,當場一刀砍了最是痛快!再不濟也要將他扣下來,讓他把糧草送來!”
穆鴣無所謂的搖了搖頭,“豬狗不如的東西,殺之何益?”
“發洩一下也好!”剛烈的將軍們無話可說,個個恨得直咬牙,罵道:“我等武夫早就準備好了為國捐軀,並不懼死!若是被許正寬這等小人為難而死——冤!”
“那就更不能對許正寬不利了。”程務挺說道,“如果我們戰敗丟失了定遠,但頂多也就是戰敗。如果我們為洩一時之私憤而殺了許正寬這個州長史,那就可能要被判上譁變謀逆的十惡不赦之罪了。我等武夫死則死爾,不求彰顯家門英烈、更不奢望名垂千古,但至少也不能禍及家人、在青史丹書上留下不忠不義之名,承擔後人的口誅筆伐啊!”
“”眾將軍們啞口無言,個個恨得咬牙切齒。
穆鴣搖了搖頭,“那個許正寬掐準了我們的命門因而有恃無恐,否則,他根本就不敢來這裡撒野。此人年歲不過三十,心機竟然如此的深沉與歹毒我等武夫在戰場上再如何驍勇,也終究是鬥不過這種自幼就開始精研權術與陰謀的官宦子弟啊!”
副將們聽穆鴣這麼說一說,突然醒神道:“要是大帥在這裡,或許有辦法!——大帥不也是出身宦官人家的子弟,有智謀、識權變嗎?”
“智謀?權變?”穆鴣苦笑不已,“那的確是大帥那種人才能玩得轉的東西。實話跟你們說,王將軍與許正寬在京城就鬥了個你死我活,然後現在還鬥到了邊疆來。王將軍在長安敗了一陣,被迫離開了他幹了十年的地方,將要到手的右將軍之位也被人搶了,還被拎斷了一條胳膊,現在都還沒有痊癒。可是這!許正寬追了過來是不顧一切要置王將軍於死地!”
“然後就拉上我們墊背了?!”眾將軍們很驚訝。
“那倒不是。”穆鴣擺了擺手,“許正寬都不知道王將軍去城上巡視了,他來這裡,是想動用軍法將王將軍抓起來,帶回衙門去私審問刑。如果是要拉我們一起墊背,許正寬就不會來了。”
“那許正寬為什麼又要威脅將軍?”將軍們很自然的問道。
“”穆鴣無語以對,苦笑道:“或許他覺得,非但是王將軍該死。咱們這些與胡軍作戰的武官們也都該死呢?二者本來是互不相干,現在卻湊在了一起,那麼一箭雙鵰同時辦了,剛好省事省力。”
“我幹他姥姥!!”
將軍們一片破口大罵。
罵完之後,他們提起刀槍又去守城戰鬥了。
穆鴣既感動,又內疚。他一直都很清楚,對他麾下的這些耿直忠烈的大夏軍卒們來說,朝爭也好、恩怨也罷,都沒有比“戰鬥”還要更加重要的事情。
看著這些兄弟們毫不猶豫的衝向了城關去和西胡人血戰到了一起,從軍三十年流乾鮮血也不掉一滴眼淚的穆鴣,也躲起來號淘大哭了一場。
“兄弟們,你們是大夏最英勇的軍卒!你們是天底下最無私的英雄!”“是我連累了你們!”“若有來世,就讓我做你們豢養的豬狗牛羊,報償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