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五條悟圍觀了一場一群人對一個人的淩虐和侮辱。
他看到一隻青白的手臂從圍得水洩不通的人群裡伸出來,細細的手指尖發顫,卻堅定地指向微敞的木門。一隻無光的眼睛沒有聚焦,只是空蕩蕩在縫隙裡尋找,然後勉強擠出一點安慰的笑,似乎是向看不見的人傳達出什麼,但幾秒後一雙腿移過去,把它擋住了。屬於男人的粗黑的雙手握住女人的手臂,將白皙的手摺回去。
屬於男人們的笑聲狎暱,偶爾窺見的眼神猥瑣得令人作嘔,汙言穢語在黑暗遍佈的破舊木屋裡漸漸堆滿。
五條悟側頭,藏在高領制服下的喉嚨上下滾動,終於,他還是捂住嘴巴,轉過身體。
他的腳邊趴著一個小孩子,紅色的血從他身下溢位,緩慢,不容忽視地向四周蔓開,像向平靜湖面扔下一塊石頭,然後泛起一圈一圈漣漪。
“媽媽......”
“......混蛋......放手......”
小孩的生機肉眼可見的流逝,再過不久,或許就幾分鐘他就會死去,但一股壓抑強大的力量頂起他在亡靈之河裡浮浮沉沉的意識,支撐他不肯閉上的眼睛。
微弱的氣音從喉嚨裡吐出,和一群人的狂歡相比,小得可悲,但其中蘊含的怨恨卻令五條悟心神一震。
咒術師的數量之所以稀少,原因就是術式和咒力是與生俱來的,沒有這份天賦的普通人,窮其一生的努力也不會成為咒術師,但一個普通人突然在某一天覺醒術式,那麼無非只有兩種情況。
一,這個普通人擁有成為咒術師的天賦,二,擁有強大咒力的外來物附著在他身上。而現在,五條悟眼前上演的,正是第二種。
五條悟看到小孩眼中燃起的代表死亡與仇恨的熊熊烈火,這股火焰引來了藏匿在村子各個角落裡的霧氣——是咒靈。這股霧氣從四面八方湧來,順著木屋的各處縫隙彙聚到小孩身邊,咒靈並沒有攻擊,而是堪稱乖順的氤氳在小孩身邊。
“......幸福......”
“祈願......神明庇護......”
數不清的祈禱在白發咒術師耳邊響起,有女性的聲音也有男性的聲音,大部分都是男性的聲音,密密麻麻遍佈整個空間,活像在一個密閉空間裡迴圈播放最大音量的喇叭。
縱使知道眼前的場景只是一場夢,五條悟還是無法剋制自己驚訝的摘下墨鏡,因為他看到小孩的身體四周燃起熟悉的藍色波動,混雜著黑色負面的感情,以自己的□□為柴薪,在看不到任何希望的絕望中,在死亡和不甘的逼近裡。
——小孩靠著濃鬱到無法想象的負面情緒,還有那隻咒靈的推動,突破了咒術師和普通人之間的界限。
他在死亡之際成為咒術師,但咒力並沒有為他帶來活力,他的生命依然在流逝。
‘不甘心......’
他想到他的母親,那個不管經歷了什麼,卻總是對他露出溫柔的笑的母親。
‘無法原諒......’
他看到那群男人稍稍散開的身體空隙之間,溫婉的女人頭發散亂,身體反抗性的動彈了下,雙眼便徹底暗淡下去。
“你、你是神嗎?”
他向霧伸出手,低聲祈求道:“殺了他們......”
“不管是靈魂還是其他,你都拿走!”他聲嘶力竭,眼淚混著泥灰將清秀的臉劃得四分五裂。
霧氣蠕動著,飛速將小孩包裹起來,紅色的血氣從中溢位,由於這只是一場夢,一場已經發生過的歷史,五條悟不知道中間發生了什麼,眼前這個小鬼又和咒靈發生了什麼,總歸他直覺不是什麼好事。
“嘛,這場悲劇我也不想看了,反正最後那群人渣都死了吧,後續還不用報警,省了不少麻煩事呢。”五條悟的手指抽搐了下,隨後勾起一個不知道是對著誰的冰冷弧度,他舉起手,做出術式發動的起勢,卻不知為何術式遲遲沒有發動。
這個孩子,如果能活下來,就算不成為咒術師,也會是個不錯的輔助監督。
絢麗的紫色咒力團散發出夢幻光芒,在術式“茈”吞噬所有時,夢中的男人們已經完全陷入擴散的霧中,令人牙酸的骨骼聲和驟然炸開的血霧一同響起,飛濺的血水眨眼便染紅整個木屋。
那個孩子站在原地,腳踩著濃鬱血水,側頭向他投過來一個平靜的眼神。
那些對他的母親犯下罪行的人已經死了,只不過他們的意識被他禁錮在夢裡。
意識到這一點的牧野千禾只覺得喉頭幹澀,她無法用一個,或者說幾個,幾十個準確的詞來形容現在心中浮現的複雜情感。
可能是她與父母的關系並不親密,所以無法體會到那種痛徹心扉,哪怕付出一切也要為母親報仇的情感吧,牧野千禾空落落地想到。
“母親已經死去了,不管我再如何祈求,這也已經是既定的事實。”出日春仰躺,看向空無一物,被迷霧覆蓋的“天空”,說,“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夢中用盡世界上最酷烈的刑法折磨那些人,然後在仇恨旋渦和咒靈侵蝕中走向死亡。”
等他死後,這只以他的身體當做巢穴,負面情緒供養的咒靈就會長大,然後離開這個封閉的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