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懷璟只在三月廿二那天出去了一次,之後的日子悠閒得連容棠都看不下去,忍不住問系統他是不是放棄了復仇。
系統跟他說不可能,《帝王征途》大反派的人物設定就是因復仇融進了黑暗裡徹底黑化,他就算死都不可能放棄這個目標。
可給完這個答案,系統也不知道宿懷璟在幹什麼了。
他倒是沒再像那個雨天那般連牙粉都給容棠端進房中,卻像是患了飢渴症一般,每時每刻都要貼著容棠才好。
起床之後便敲他房門,替他準備好要穿的衣服,看著人把自己收拾的乾乾淨淨清清爽爽然後一起吃早飯。
上午偶爾會一起去王妃那請安,回來之後做園藝曬太陽等午飯。午飯過後容棠照例要睡覺,宿懷璟便一個人在書房看書,等容棠醒了,兩人一個看書一個看話本,看累了再下一局棋或者做些別的小玩意兒。
宿懷璟跟他說蜀地的風土人情,容棠或有意或無意地跟他透露一些京中官員和權貴的資訊。
但大反派卻似完全不在乎這些,他想的更多的都是該做些什麼逗容棠開心、今天是不是可以出去逛街、新買的肉脯吃完了沒、院子裡好像可以再種一棵棗樹。信中提過的川菜館子容棠吃過一次還想去第二次,宿懷璟則以味道太辣不適合病人食用拒絕了他的請求。
結果沒過兩天棠華院的餐桌上就多了一道麻辣兔頭,雙福說是宿懷璟親自下廚做的,連辣子都用糖醃過,既有辛味,又不至於過分嗆鼻燒胃。
而庫房裡如今還放著一隻前兩天剛做的金魚紙鳶,宿懷璟說等天氣再熱一些就帶他去郊外放風箏。
容棠死了又活這麼多次,到這時候才真正放鬆了下來去生活,又悠閒又舒服,什麼都不用自己動腦子,安安心心地當著廢人。
可他當廢人無所謂,宿懷璟跟他一起這麼閒,容棠總覺得不合適;況且自從那日系統跟他說男主從冷宮出來之後,容棠心裡總有些隱隱約約的擔憂。
他進系統空間看了幾次,意外發現那片幾乎鋪天蓋地的黑有要消散的跡象,自邊緣處淺淺蒙上來一層灰色。只是顏色太淡,融在一片黑霧中,若不細看很難發現,容棠一時想不明白這究竟代表什麼,卻直覺不妙。
這一日是寧宣王府家宴的日子,容棠換上春裝,帶著宿懷璟一起去主院赴宴。
寧宣王世子算是整座王府中最富貴的閒人一個,全家上下對他的態度出乎意料地一致:一面恭敬、一面無視。
表面上誰都敬他是長兄、是世子,背地裡提到卻只當他是個透明人,是以跟宿懷璟成親這麼些日子以來,無論是叔嬸姨娘,還是弟弟妹妹,容棠都沒讓宿懷璟接觸過。
端懿長公主和駙馬育有二子一女共三個孩子,長女遠嫁和親,長子獲封寧宣王位,次子則在禮部領了個侍郎的閒職,官位不高,卻是實實在在的一家榮寵,很得仁壽帝信賴。
容家並未分家,長公主在世,按理說該闔家住在一起,但容明玉獲封王位便得搬去王府,長公主喜靜,次子容明禮也遵她的意思一起搬了過來,如今寧宣王府實際上住著容明玉和容明禮兩家。
容明玉膝下三子二女,容明禮則是二子三女,小輩一共十個孩子,逢上年節及家宴的時候,總是十分熱鬧。
容棠來得遲,弟弟妹妹們基本都已落座,一共開了兩桌,主桌位置留給容明玉、容明禮夫婦,及兩家年滿十五歲以上的孩子,次桌上則是年紀更小一些或需要傭人伺候的孩子。
容棠還沒進門就聽見裡面一片歡笑聲,可他帶著宿懷璟一踏進來,聲音頓時沒了。
他挑挑眉,唇角勾了抹笑意,視線懶洋洋地堂內掃視一圈,最後定格在容崢身上,慢聲道:“在聊什麼,這般開心?”
容崢近來總覺得容棠邪性得很,一直躲著他,避免有接觸,這時候聽他主動問到自己,先是暗暗咬了咬牙,然後起身,規規矩矩地請了個安,道:“不過是些瑣碎小事,兄長近來身體可好?”
他這一站起來,其他人自然也不能坐下,容棠目的達到,慢條斯理地帶著宿懷璟落座,才頗為矜貴地來了一句:“既是瑣事,何不說與我聽聽?二弟這般謹慎,我都要以為是朝中要事被你拿到餐桌上閒聊了。”
宿懷璟替他倒了一杯茶,聞言眸中的縱容藏也不藏,藉著端茶的由頭笑著看了他一眼。
容棠輕抿了一口就放下茶盞,眉頭輕輕蹙起。
果然還是隻有宿懷璟的茶葉最好喝。
喝不到好喝的茶,平白窩在院中看話本的閒適又被打擾,容棠現在本來就看誰都不開心,又見容崢聞言半晌不吭聲,於是裝作一副吃驚的模樣支起下巴,微微瞪大雙瞳:“不會被我說中了吧,你真把朝堂上的事當飯前餘興?”
容棠嘖嘖了兩聲,上下打量容崢一圈,搖搖頭:“你好大的膽子啊,弟弟。”
宿懷璟快被自家小菩薩可愛死,偏過頭交代雙壽重新去泡一壺茶,然後默默地將容棠胳膊往上抬了抬,用手帕將他那一塊桌子擦的乾乾淨淨。
容棠知道他有潔癖,也隨他,頗有興致地欣賞起了容崢一會青一會白的表情。
他覺得自己不算特別針對容崢,因為容崢這個人,雖然不怎麼有腦子,也不怎麼好玩,但他的字起的還行,敬之。
這幾輩子以來,容崢雖然看不起自己,但既沒在暗地裡給容棠使過絆子,表面上見到也會恭恭敬敬地向兄長問安。
容棠折騰他,純粹是因為他一想到風月樓那事就來氣。
秦鵬煊是個人渣,二皇子是個蠢蛋,他容崢就是跟著蠢蛋和人渣混的笨蛋嘍囉!宿懷璟前兩輩子那樣被送進武康伯府裡,容崢就算沒有參與,也有見死不救的嫌疑!
容棠眯著眼睛,看著容崢,一副他不給個解釋這事今天翻不過篇的架勢,一時間廳堂內竟然沒一個人坐下。
兩家長輩都不在場,這裡地位最高的只有容棠一個人,這時候他明顯問罪的模樣,誰見了都有些恍惚。
不過才三個月,昔日那個又痴又笨被他們背地裡取笑的傻子大哥/堂哥就變了,病容之下透露出來的氣勢竟隱隱藏著利劍的鋒芒。而他身邊坐著的世子妃,從頭到尾只知道溫柔委婉地替他倒茶擦桌子,根本沒有一點要調和的意思。
小妹容檸跟容崢是一母同胞,見狀抿了抿唇,有些焦慮地左右看看,最後還是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宿懷璟,幾乎是央求一般,小聲喚了句:“嫂嫂……”
容棠睨過去一眼,正要發難,雙壽便將泡好的茶水送了過來,宿懷璟接過,替容棠重新倒了一杯茶,然後將視線望向容崢,笑了一笑:“二弟送的那兩方煙墨很好,我一直沒時間去道謝,你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