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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起居八座太夫人 (1 / 2)

這還是他平生頭一次出言要脅一個女子。那女子冷冷地望著他,一手撫著胸口,低聲而咳。那草上之煙歷久未散,滿屋裡卻升起了一抹青草之香。怎麼這枯草會燃出種青草的香味?只聽那女子道:“這世上,經過密練的徒然草只有一把。”

韓鍔一抬頭,兩行清淚幾乎就從眼角里奔流而下:他殺了小計了!他殺了小計了!他一把抓住那女子的肩膀,口裡惡聲道:“你去給我找樸厄緋來!也找來所有會煉藥的大夫!你叫她三月之內必須給我煉出新的徒然草,否則、否則……”他面色一狠,他這一生還從來未曾如此遷怒過,只聽他暴躁道:“……我就是上違天和,陷自己於不仁不義,以力相逼之輩,我也要殺了你,廢了樸厄緋,殺盡居延王宮中的人,再殺掉那個什麼格飛!凡與樸厄緋有關的人物,我會殺得一個不剩。我要她嚐嚐鰥寡孤獨是個什麼滋味,要她容顏盡毀,讓她從此生不如死!”

他這麼一長串話說下來,心中怒意不退。一想起小計的傷勢可能就此無治,他的心中就感到一種切入生命底處的恐懼與忿怒。“你們……你們是太過欺我好欺了。”

那女子卻也暴怒起來:“這是你自找的!你們朝廷欠她樸厄緋的,你們欠她的!你們知道這些年她為你們擔待了多少?你們把她一個人扔到這孤城塞外可曾體恤過她嗎?現在你們得意於她還是一個正妃,還是繼續冒名一個什麼泱泱大國的宗女,可你們知道,在她初來時,居延王有多少嬪妃嗎?如果她不艱險圖存,她現在骨頭早不知爛到哪裡去了。七年前羌戎就已勢起,你們朝廷有過什麼做為?你以為這七年來居延城還沒入羌戎控制,是因為居延王感念你們朝廷的恩威?不是!那才不是!樸厄妃她雖遭她們漢人所棄,可一天一日也沒有忘了他們。是她,是她交好十五城,暗地裡費了多少力,才沒有斷盡這十五城與漢家朝廷的關係。是她,用盡心力,才說服居延王不入那羌戎麾下。那麼又老又笨又好色的一個老頭子,她為坐穩王妃的位子,還要有所圖謀,容易嗎?你知道她這些年過的有多絕望?她可從不敢指望有你韓大宣撫使一劍前來,掃平十五城局勢!但她還是在做,只期待著能拖一天就拖一天,讓羌戎多少有一點掣肘,那她也算對得起那些關中父老了。可你們朝廷知道什麼!你們又何曾把她真的當做過一回事來?她只是一個當做貨物交好過居延王的一個女人,是送出的禮!你以為你在居延城以及十五城的作為她沒有幫過忙?在官在民,軍需供給,你知道暗地裡她為你們盡了多少力嗎?你一劍平定十五城,那十五城中百姓的期待,你人未至已預先到達的聲名,連城騎籌建的軍需,官民兩道的支援,你以為都是你和那什麼叫杜方檸的小妮子兩個人做到的?你們欠她的!你們就是欠她的!她有相好,怎麼了?她只要你在不違背真正利益下幫一下她的相好,又怎麼了?你仗著一把長劍,縱橫四海,為了兄弟,可以屠遍天下,那是你的狠!但她有什麼?她只有以色事人,只有以徒然草要脅,還要被人罵為禍水,罵為卑鄙。她之所為,比你們差到哪裡去了?”

她口中大罵,眼裡的怒火燒了起來,幾乎要燒穿她面上的厚紗,一個身子簌簌而抖。韓鍔驚愕地望著她,兩人的目光在夜色中對撼著。誰也不敢首先服輸。韓鍔手中的草梗上的青煙漸淡。他已準備放開那個女人了,她說得並沒錯……那個女人卻用手指著他,冷聲道:“倒,快倒。”

韓鍔還沒明白,一吸氣下,只覺渾身綿軟。他大驚,再一提氣時,那女子已掙脫開他的手,跳到三步以外冷冷地站著,伸手掠了下剛才因激動而歪斜掉的面紗,冷冷道:“倒!”

草煙中有毒!——韓鍔這才驚覺。那女子果然狠辣,只聽她淡淡道:“誰跟你說我剛才燒的就是徒然草了?徒然草經過練制的是隻有一把,要燒,我還捨不得呢。不過如果不引你情急失察,這迷迭香要想迷倒你太白劍客,只怕藥力雖強,卻也是千難萬難的了。”

她的話裡透著得意。韓鍔連連提氣,但一身真氣已絲絲如洩。他身子綿軟,緩緩坐下,並沒依那女子所言頹然而倒。那女子眼中也露出一絲驚佩之色。只見她在袖中一抽,就抽出了一把刀來。那是把彎刀,她把那刀鋒抵在韓鍔的顎下,口裡冷冷道:“我只要你一句話,答應還是不答應?我不管那什麼漢家朝廷邊塞大事。就算你是西北一地現在的擎天砥柱,我也顧不得了。就象你為小計一怒一樣,我也會為格飛殺你的。你說答不答應?”

韓鍔靜靜地望著她:“不!”那女子臉色一狠,手裡刀一用勁,已戳入韓鍔頸內。一縷血流了出來,只聽她冷冷道:“別以為我會很快殺你,你不答應,我會讓你死得很難看。你再說,到底答不答應?”

韓鍔靜靜地望著她:“樸厄緋為什麼一定要幫他?”

那女子眼神冷得象冰一樣,口裡卻熱得如火般:“因為她愛他。她第一眼看到他騎在馬上的樣子時就愛上了他。我當時看到她的神情就知道她愛上了他。”

韓鍔長吸了一口氣。不知怎麼,他忽然有一絲感動。為了自己的話,方檸會不會這麼做呢?她有她無數的家門牽絆,她只怕不會吧?而為了方檸,自己會不會這麼做呢?他搖搖頭……他只怕也不會真的不顧大局。他的心思忽然疲乏起來。然後,身子忽一躍而起。刀鋒劃過他的頸下,流出了一串鮮血,但他一搏之間已把那女子喉頭扼住,淡淡道:“我來之前,已防了這一手。我怕你再用什麼龍涎香把我推託掉,我預先吃的有百浸丹。”

那女子眼中神光一時耗散,低聲道:“祖姑婆?”

韓鍔疲倦道:“沒錯,就是祖姑婆的百浸丹。雖然那丹對你的藥可能也不頂用,但我現在,自保已足了。你沒想到吧?”

然後他嘆了口氣:“你……走吧。徒然草我會另想辦法向樸厄緋要。”他抬起眼寂寞的向夜色中望去。那女子眼中的光彩一時全黯了——她失敗了,她卻沒有哭,但她的身體恣態分明一時變得好疲憊好疲憊,比哭的樣子還要悲傷。只聽韓鍔道:“在你走前,我可以知道你是誰嗎?”

那女子不說話,轉身向門口走去,走到門口時,她腳步卻有些猶疑。想了一會兒,才伸手輕輕甩下她那件黑色的罩袍。那袍子她脫得極為緩慢,慢慢露出裡面極綽約的腰身來。然後,她手一掀,黑紗也脫落,整個後頸露了出來。然後,她回頭一笑,面上容色極妍,雖是黑夜中,也似綻開了一朵大漠荒花一般。只聽她道:“這下你滿意了吧?”

——樸厄緋?原來她就是樸厄緋?她居然就是樸厄緋!韓鍔心情一時極為混亂,也極為激動。那女子卻已回頭,就要走出門了。

只聽韓鍔道:“等等,我可以答應你,但不是為了徒然草。而是……為了你……”他聲音遲疑了下:“朝廷確實是欠你的,漢家父老也確實是欠你的,我也……欠你的。你說的事,我……答應。”

那女子呆了呆。她忽然返身,從懷中掏出一束黯藍色的乾草,靜靜地就放在案上,轉身就走。韓鍔卻不出聲,忽然,拱手低身,就向地上一跪,衝她背影就是一拜。這一生,他還是頭一次拜人,就連對師父都沒有過的,因為師父最厭這些。樸厄緋身子忽頓,似乎已感到了他的認真一拜。

她想要走,身子卻顫了顫,最後還是停了下來。她靜靜道:“你——又何必?何必一定要我剝落掉所有尊嚴以後才答應我呢?”

韓鍔低聲道:“你不覺得,如果我剛才答應你,那就只是一場交換,那對你我,才真正的沒有尊嚴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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