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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燕頷封候空有相 (2 / 2)

那房子卻在個極荒涼的去處,一條頹敗的小巷裡,斷井殘垣,居然戶戶牆上都長了青草,似乎這巷子久已無人居住了一般,只有那女人走進的一間屋子還算潔淨。韓鍔怔了怔,看著那荒涼小巷,接著他鼻中嗅到了一抹熟悉的香味,那是從餘姑姑那兒聞到過的“龍涎香”,據說源自暹羅密產,怎麼這遠居漠北的居延城裡也會有這香?她難道與餘姑姑有什麼源緣?

韓鍔走到那低矮小屋的門口,只見裡面四壁空空,都是土牆土地。那個女人已坐在一張缺腿的案後,聲音低沉沉地道:“客人,算個命吧。”

她的聲音裡也有一種說不出的空沉沉的味道,聽得人心沒著沒落地直往下掉。韓鍔一時恍如夢遊,他走到那個案前,問道:“你要我算什麼?”

那個女人一雙空濛蒙的眼睛在黑紗後盯著他:“算你最擔心的一件事。”

“也就是你最想知道的事。”

最擔心的?——韓鍔也不知自己現在最擔心的是什麼。是出使的任務嗎?是自己跟杜方檸最後的結果?還是王橫海對自己的交託?

那個女人似乎也看出韓鍔心中的轉側不定,忽然伸手在案下一掏,掏出一根檀香木條來。她晃亮了一個火媒,把那檀木條點燃,一股香氣在那木條上燃出。她接著手一晃,那木條就熄了。然後,她在桌上鋪了一副白絹,把那木條遞到韓鍔手裡,低聲道:“畫吧……你畫出的就是你心裡最擔心的了。你畫出了我就可以告訴你答案了。”

又是這樣——為什麼又是這樣?總是這樣離奇詭魅的事發生在自己身上。韓鍔只覺得自己的身子輕輕地一顫,這一生他還很少會怕什麼,但這樣渺渺茫茫,難以相信又難以不信的事卻讓他感到一種近乎本質的恐慌。只聽那女子空落落地道:“不要擔心畫不出,閉上眼,閉上眼你就畫得出了。”

——居然又是這樣的景況重來。韓鍔彷彿被她催眠似的不自覺地閉上了眼。近日事情雜亂,而心裡似乎總隱隱有一絲不安,卻又不能確定到底是為了什麼,他也不知自己這不安到底為是什麼。然後,閉上眼的他只感覺到那女子似在她手裡的香爐裡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後,一口煙就蓬到韓鍔臉上來。隨著那煙香的吸入,韓鍔似乎又一次進入了那朦昧不覺的狀態。他感覺到自己的手在動,卻也不知自己究竟在幹什麼。……異域孤城,黑衣女子,荒涼舊巷,迷樣人生……心裡的一切似乎都不真實起來。好久好久……那女子才輕聲嘆了口氣,開口道:“你可以睜開眼了。”

韓鍔似乎在一場半夢半醒間警醒過來,吃驚地發現,他這從不解丹青的人居然真的又畫出了一副畫!那副白絹現在正在那女子手中,她的眼隔著黑紗靜靜地看著。韓鍔也向那畫上看去,只見那畫中的少年十四五歲的樣子,大大的眼睛,尖尖的下頦,壓得很低的很靈動的眉毛,一張略略撅起象故意裝作生氣的小嘴,唇微微的露著一隻虎牙——他畫的居然是小計!那個已好長時間沒糾纏在他身邊的孩子小計。

韓鍔怔怔地看著那畫,只覺自己還是頭一次這麼認真地看向餘小計的相貌。他那微微撅著的唇似乎正在惱著自己的不告而別,眼中的神氣說不上是生氣還是調皮,可眼底裡,為什麼又會有那樣的一種憂傷?那憂傷本不應是他這樣一個年紀的孩子所應有的,可是——他不正在憂傷嗎?

沒錯,自己這些日子以來最掂記的也就是他了,他那迷一樣的身世,他那胡嘻亂鬧的言笑,他那藏在血脈中說不清道不明的病,他那與實際年齡不符的先天脈息與骨齡……韓鍔心裡輕輕一嘆,卻聽那女子低啞著聲音道:“你最擔心的可是他嗎?”

說著,她那隔著層黑紗的眼光忽似渺茫了起來,看似還在看著那畫,卻又不似,似在看著那筆墨之外的所有過去與未來,所有的因與果,恩怨與波折。她的眼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悲憫的意味,只聽她用喉裡發出的聲音道:“嗯,他身上有病,這病幹聯著他的一個極為隱秘的身世,這世上能知道這秘密的人不多了。照他的下巴來看,他的命相該主極貴。這種下巴,在相法裡,叫做‘燕頷’,你看,那不象是一隻燕子似的下頷嗎?這是個主王候將相之命的相,極貴又極賤,極通達又極險厄,因為生得太尖巧了。你不用擔心,他現在還好,只是如果你不關心的話,他接下來只怕就不會好了。他的病需要一種藥,你此次西來,是跟那藥有關係吧?”

韓鍔聽得只覺得身上冷汗直冒——她怎麼什麼都知道?沒錯,小計的病勢雖得祖姑婆之力暫時壓服住了,可祖姑婆也說,她下的藥也僅能維持一年之期,如果一年之期到了,她告訴他找的那個藥還沒有找到的話,小計只怕就真的返生乏術。而那藥,祖姑婆只說西北才有,找不找得到就要看機緣了,讓他最好到居延城一行,最好問問居延城裡的一個人。這一切,這個陌生女人怎麼又會知道?韓鍔只覺得自己的聲音都緊張了:“你可不可以告訴我,那個藥要到哪裡才能找到?”

只聽那個女子道:“如果,你能弄清居延王宮裡發生的事,你就能找到知道那藥下落的人了;如果,你能幹一件俠義的事,你就能得到她的幫助了;如果,你能幫助一個弱女子,你就能獲得那個世上絕無僅有的藥了。”

——怎麼又是這樣,又是這樣的一個啞迷?而且又是一個女子?韓鍔只覺得頭都大了,心頭一片雜亂。上一次只為這一個啞迷,把他陷入了何其悽苦的一場人生之局!他求到的結果卻是與方檸怎樣的一面。這一次又是這樣嗎?

那個女子卻已起身欲走。韓鍔不敢信她,伸手就去捉她的腕。那女子全沒閃躲。她隔著黑紗的眼卻直視到他的心裡,只聽她道:“停手。今日你我之見是一個秘密,你絕對不能跟任何人提起。你如說了,那你的藥,也就永遠都找不到了。”韓鍔怔在那裡,半晌憋出一句道:“我憑什麼信你?”

那女子微微一笑:“我走了一柱香的時間後,你可以看看那個案上。”

她的案上是點著一柱香。她忽一張口,一口香菸就向韓鍔面上撲來。韓鍔不由一縮手,那女子卻轉身就走了。韓鍔怔在那裡也不知是追還是不追好,只有怔怔地盯著那案上,那案上卻什麼都沒有。只有那一支香嫋嫋地燃著。韓鍔迷迷濛濛地看著那柱香,一截截香灰就那麼落了下來,終於終於,那最後的一點黯紅的頭也萎然欲謝了,就在那時,案上似乎浮起來幾個香灰般淡淡的字,韓鍔運足目力向那字上看去,那字卻如字如畫,似是草書,聚成三團,那是:

徒然草

韓鍔心裡一轟:沒錯,祖姑婆交待的那個藥正是徒然草!他心中一迷: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藥草要起這麼一個怪異的名?人生一世,草長一秋,難道,那一場生命,最終只是為了名為“徒然”兩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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