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黃金屋線上免費看>科幻靈異>洛陽女兒行.2> 第五章燕頷封候空有相
閱讀設定(推薦配合 快捷鍵[F11] 進入全屏沉浸式閱讀)

設定X

第五章燕頷封候空有相 (1 / 2)

這一路上,綿延不絕的盡是伏襲。沙裡藏得有人,水源裡下得有毒,甚至還有人試圖把他們引入歧路,陷入乾渴。好在韓鍔與杜方檸都是極為警醒之人,且兩個人座下的馬兒也都堪稱神駿,雖說迭遇險境,也還沒什麼大礙。韓鍔至此才驚覺那所謂“大漠王”的實力。他們沿著巴丹吉林沙漠的邊緣向西行走,這樣比較容易找到水草,又不至時時陷入羌戎的遊騎之中。韓鍔每當遇敵,下手都儘量輕些,杜方檸卻是出手無回,所以韓鍔便儘量想辦法讓少她出些手。杜方檸心下明白,也不願太拂他的心意,所以大半也便不再出手。有一天閒話及此,杜方檸才含笑指責韓鍔過於仁惻,問他難道以後兩兵交接時也是如此?

韓鍔半晌沒有說話,最後才道:“其實,那日我在王將軍營前對敵想來你也看到了,我一生傷的人加起來好象也沒那天多。”

頓了下:“那好象……也還是我平生頭一次真正殺人。”

他話意裡有一種鬱懣之味。杜方檸愣在那裡,從小到大,她眼見的或明或暗的殺戳可以說多了去了,也從沒曾為此不安過。她怔怔地望著韓鍔,只覺,他有時看起來甚或不太象個正常男人——起碼不象她從小到大見慣了的視人命如草芥的男人,也不象那些懦弱的怕拿刀劍賭勇鬥狠的孱弱之輩——他只是一個,有自己的道義與擔當的人。

兩人這一路上彼此間行跡卻重又漸漸疏遠。每到夜深,大半是韓鍔在打坐放哨,讓杜方檸安安穩穩地睡上幾個更次。他夜裡少眠,所以白天犯困,便多半要在馬上打個盹兒。有時看著他頭一點點地騎在馬上的樣子,杜方檸望著望著,也不知自己心裡是個什麼滋味了。

有時,半夜醒來,杜方檸會聽到韓鍔輕輕地把那支骨笛吹起。笛聲響起時,他似乎整個心思都放開了,平平坦坦地伸展在那荒野裡。杜方檸聽著,有如走入了這個男人生命裡某些最深處的地方。在那裡,有荒涼也有溫柔,有平坦也有也有波折。她靜靜地聽著,只覺那麼廣廣大大、坦坦蕩蕩的一片溫柔,讓人渴望,卻似又讓人害怕,怕自己就是傾盡整個生命也填之不滿的那種感覺。此日的韓鍔,還是不是曾經樂遊原上清純孤傲的那個少年韓鍔嗎?這麼想著,如同感覺到歲月之流的煎洗,往事就象那河底的卵石,一日日的沖刷下來,只覺更加明淨可戀,卻又似、只能懷念了。

他們一路這十餘天下來,也覺得羌戎之勢果然很盛了。沿途所經,漢軍石壘舊寨多已廢棄,倒是時時可見羌戎的百十騎人馬遠遠地飛掠而過,馬上裹挾的還時有他們搶奪來的戰利品。每到此時,韓鍔不由就一臉陰晦。有時見到羌戎正在屠戳父老,他們就會馳馬上前相救。那時的韓鍔,出手間就會變得極為悍厲,往往劍下奪命,出手無回。杜方檸卻大半袖手旁觀,情願看他難得一現的雄悍之色。這麼走了好有小半個月,這天近暮,他們正行到方位在張掖西北數百里的去處,猛地前方現出一個綠州,水草豐美,中間隱有城池。韓鍔這些天看黃沙已看得厭了,不由一奇。先開始還以為是海市蜃樓,卻見杜方檸抿嘴一樂,笑道:“看到假的總當做真的,現在看到真的了,卻又以為是假的。你呀你,要傻起來也真沒個邊兒。這裡,該就是居延城了。”

韓鍔怔了怔,居延城?他奉朝廷旨意要尋找的羌戎“天驕”烏必汗的駐所據說還在居延城之北數百里。可居延,卻是王橫海託他以“天子使”身份合縱連橫的一個緊要所在。他把朝廷旨意反看得輕,更在意的卻是王橫海所託,情知這才是邊庭中真正要緊之事。只聽杜方檸道:“怎麼,韓宣撫使,我們是先進居延呢還是繞過它直指天驕駐蹕之地?”

韓鍔聽她玩笑,竟叫自己‘韓宣撫使’,不由一笑:“還是先去居延吧。”

杜方檸笑看向他:“咱們這個樣子可不象什麼天子使。你一身髒髒的,說是在關內殺了人出塞避禍還差不多。咱們別報名,先進城探探風色可好?”韓鍔微笑點頭。見她這麼軟語相商的樣子,心裡不知怎麼就微微一動。他生怕自己又控制不住地升起溫存之念,一抖馬韁,當前跑去。

杜方檸卻已看到了他雙頰上的飛紅,臉上一笑,驅馬跟上。才至城門外裡許處,就已見出這居延城中之人的穿扮果與漢家制度迥異——男子多挎彎刀,身上也多佩珠玉,但頗有昂藏氣概。年紀大的男子多留有一部濃髯,長得好的小夥兒們也身材修長,面板白皙。女子們則雙頰上近顴骨處都很誇張地塗了腮紅,顯得顴骨愈高,眼窩愈深,雖看來頗不習慣,卻也別有一種她們的姿態明豔。行走之人則好象以商賈居多,驢兒、駱駝、馬,牲口雜亂,開口多是胡語,但各人聲韻又不相同,似是五胡雜處之地。韓鍔不懂他們說什麼,見有人若驚若羨地正看著自己兩人,指指點點。他轉頭向杜方檸望去,卻見她臉色一紅,心裡也就隱隱明白了。

杜方檸嗔道:“你笑個甚!”

她於城外不遠處停馬時已整理好衣衫,這時卻穿了件胡人女子的常服。那胡地女子的衣飾本來顏色就鮮,諸色相撞,卻撞擊出方檸身上一直隱藏未現的女孩子的天然爽利之態。韓鍔一路上都盡力顏容端謹,與方檸若即若離。這時一見之下,只覺心頭一陣茫然。他抬起頭,卻見這居延城是個土砌的城,城牆黃崩崩的,駝馬進出,一切一切都與漢家規範大不一樣。長安,洛陽,那種種規矩制度在這具象的異域面前似乎都變得遠得遙不可及,而一種奢願卻在心頭無端地升了起來。——似乎一朵在故鄉的那法則網羅中無由得開的花兒,偶然飄墜異鄉,卻獲得了它所夢想的一點泥土、一點生機,可以格外幻想它開得絢麗燦爛。

——她的不辭萬里,相伴自己出塞,是不是就因為預先想過這個呢?

一念及此,韓鍔只覺得臉上一紅,身上皮袍下的身子都熱了起來。沸騰騰的,燒得他只是不自在。他沒敢再看向方檸,卻已覺得剛才一眼的印象中她也象一朵偶然飄墮的異域新花,對自己有一種全新的意味。

而她的身邊,已沒有任何別的什麼有形的與無形的束縛。在這裡,自己和她才終於能夠變成一對平常的男女,那他們之間,又會發生些什麼嗎?

一陣馬蹄的雜沓之聲忽然打斷了韓鍔的思慮。他皺眉向身後望去,只覺那蹄聲響得甚是張狂,城門口的百姓諸人面色都呈現出一點驚慌之色,自動地疾向兩邊讓開。讓人稱奇的是守城計程車兵也似面露惶恐,連連避讓。韓鍔倒要看看是什麼人這麼大的氣派。一回頭,只見三十餘騎穿著羌戎服色的漢子正向城門口奔來,那騎上人馬衣履光鮮,到了城門口都不略停,直捲入城內去。城內道邊之人還沒發覺,一時避讓不及,韓鍔與杜方檸正走在城門口,因見一個小兒慌了,失了神反向那馬蹄下奔去,韓鍔輕輕一閃,已捉得他臂把他牽回路邊。抬頭時,只見一地傾倒的蔬菜瓜果,那三十餘騎人馬卻得著意已奔得遠了。一路所經,竟不知掀翻了多少攤子。

韓鍔不由皺了下眉,杜方檸低聲道:“是羌戎新來的使者——旁邊百的在說,他們是來召令居延王投效天驕帳下的,欲要脅他們居延王與咱們朝廷反目。”

韓鍔面色一緊。方檸通曉胡語,一語說完,又側耳聽了下,低聲道:“我跟去看看,摸摸他們的情勢。”一抬眼,見到不遠就有個小客棧,“你先去那兒訂了房,一會兒我來客棧找你。”——兩人一路上是好久沒有住過店了,韓鍔不知怎麼心中一動,卻忍不住一陣自責的臉紅。杜方檸卻沒有騎馬,輕輕一溜,從馬兒身上滑下,已向那羌戎使者去向跟上。

韓鍔自去城邊那個不起眼的小客棧裡要了房,把兩匹馬兒拴入槽中。等了一時方檸還沒有回來,不由到街上閒走走。居延城中商賈極多,大小店鋪俱全,路邊也都是不少排攤兒的,蔬菜瓜果、麵食雜物、珠飾佩刀也一應俱全。韓鍔看了一回,心中讚歎。這時他拐過一個清真寺,忽覺得背後似有人跟來。韓鍔閃身錯步,一回身,只見一個女人正在自己身後。

她猛地開口,一口雜著羌戎味口音的漢話:“客人,要算命嗎?”

那女人的聲音極為怪異,說的雖是漢話,卻好象好久沒有說過一般,很不熟練。韓鍔打眼向她看去,只見她身上籠籠統統地罩了件黑袍,從頭至腳全都罩住了,連面上也蒙了層厚厚的黑紗,連眼睛也擋住。居延城裡的婦人服飾都頗為豔麗,這憑空冒出的黑袍不知怎麼就有一種很突兀的味道。韓鍔一驚之下,心中起了一種熟悉的感覺,幾乎要喊道:“餘姑姑!”

那女人身材卻比餘姑姑要高出一些,只見她說完話,就不再理韓鍔,轉身就走。韓鍔想了想不由跟上。眼見她穿街度巷,走了好有一里多路,拐進個小巷子,就走進一個土坯房子裡去了。

上一章 目錄 +書籤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