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了,他看見一張熟悉的臉,緊閉著眼,蒼白而虛弱,卻是平靜至極。上方是一片血紅色,幾十個水泡,輕輕的揚起,逆流而上,與光束混合起來。
“炬之。”他驚喜的喊到,卻發現身體不能動彈,心急如焚,手腳不聽使喚,那一刻,萬般無奈感紛紛砸來。
他眼睜睜看著她從大片光波里墜來,繼續沉去,一尾藍白色的小魚好奇地追逐著她沉去。
海的深處,是暗色,光影都被生吞,一群奇形怪狀的海魚,游來,也游去。
水泡上升的時候,一些破碎,一些漂遠,剩下的繼續向上,直至浮出海面,在陽光下化為烏有,就如嚮往光陰的時候,離深淵更近。
“炬之,你醒醒。”楚越塵疾聲呼喊。
腳下生了根,他很急迫,卻什麼都做不了,久盼後的重逢,欣喜而不得,像剛起鍋的菜餚,甘苦相混。
炬之從他眼前落下,向深淵滑去,這一刻的她很安閒,一如十三年前,她從珥欣山上倒下,對她來說不是失去,而是解脫。
炬之一直下沉著,背後就是黑暗,也是深淵。
楚越塵如坐針氈,心中愈是急躁:身體怎麼回事?為什麼不能動?誰能幫幫我,我要去救炬之。
七魂冷不丁的出現在他身側,相似的臉,瘦削憔悴,表情卻是截然相反:“你看,你所說的放下只是自欺欺人。”
“你看,你那麼努力,關鍵時刻也不能力挽狂瀾。”七魂語調平淡,不帶絲毫感情。
“求求你,救救炬之吧,她就要消失了。”他因著急而哭顫起來,眼裡湧動著淚光,是對前塵往事的貪念,也是不甘。
“楚越塵,你信命嗎?”七魂目光復雜。
“不信,”他搖著頭,卑微的說,“求你救救炬之,她快要沉底了,只要你救她,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他可以放棄尊嚴,也可以放棄修煉,不惜一切,甚至獻出生命,來挽回那段噩夢般的記憶。
“別掙扎了,這就是你的命,其他人無論做什麼都不能改變,認清這點,回去吧。”七魂憐憫的看著他。
話音落,七魂身影消失無蹤,整片海域只剩下楚越塵,他徒勞的看著炬之,如一粒投石悄無聲息的滑向深淵,海水像爬滿她身體的寂寞,那團白影縮為白點,再淹沒在深色裡,匆匆來,匆匆去。
楚越塵絕望起來,失聲痛哭,弱小無助而又可憐巴巴。海水在頭頂翻滾,伴隨著嘩嘩浪聲,波光流動,光束在水中柔美的搖曳。游魚竄開,他孤零零的靜在水中,孤獨得像崖間的一粒松子,嵌在岩石縫隙,不能生根,也看不見世間風景,只能囚禁在那裡。
陰知這是假象,他卻投以真情,嘴裡進了東西,海水真鹹,他空落落的說。
醒悟時,大雨滂沱,他瘦削的身體站在泥濘裡,髮絲貼著面頰,狼狽不堪。又是另外一段時光,七魂輕而易舉的實現了空間的轉換。
楚越塵在山間行走數日,身上所帶乾糧吃盡,只剩一塊乾巴巴的麵餅,他從包袱中掏出,盯著它發呆,搖搖頭,準備吃下這最後的午餐。
誰知林中飛出一隻烏鴉,一口銜住,撲騰著翅膀,逃離現場,楚越塵看著遠去的飛鳥,怒火中燒,追了它整整五座山,最後停在一棵樹幹溝壑縱橫的古樹旁,上氣不接下氣。
那隻烏鴉神氣十足,在樹枝上踱步,搖頭晃腦,最後津津有味的吃起那塊麵餅。
楚越塵朝它扔石子,或是攀上樹枝,它也只是輕鬆的換個地方,最後,麵餅丁點不剩,烏鴉繞著他盤旋了兩圈,嘎嘎的飛向遠方。
他頹唐的抬起頭,一滴雨水落入他的眼睛,接著,大雨由遠而近,鋪天蓋地的下著。
那一瞬,他掩面抽泣,不是因為最後一塊麵餅被烏鴉搶走,而是炬之下落不陰後,母親又在初雪的季節離開,憋在心中的委屈蜂擁而出。
雨聲很大,掩埋了他的抽泣聲。
七魂不合時宜的出現,拍拍他的肩:“塵世很苦,但你終究要回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