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有下屬跑進來湊到劉幽耳邊道:“大人傳話來,問少主您可有簽什麼東西嗎,最好是小心提防,燕王府……”
配牌需要全神貫注,劉幽正在輸贏關鍵時,哪能容忍這等幹擾,一伸手將他撥到一邊:“待我結束這局,去向阿爺回話。”
那下屬又說了幾次,被劉幽趕到了一旁。
七局過半,周遭圍攏觀戰的人越來越多。
私語聲、洗牌聲、叫好聲一波一波地沖入群青耳中。她逐漸能嗅到煙氣,頭腦如大夢初醒一般混沌,頭痛至極。
一手將羃籬掀起,群青看到陸華亭牽著她的手,她的手指,扣在他修長的指間。
這副畫面,竟讓她指間生出微微的麻痺。群青怔了片刻,又把雙眼閉上。
奇怪,怎麼做這種夢。
眩暈中,她勉力定神,耳邊清晰地聽到細鈴的聲音。
身後不住地有人擠來擠去,混亂中有人輕拍一下她的肩,隨即群青看見一隻綴細鈴的香囊掉落在地。群青定定地望著腳邊香囊,香囊上繡了一隻小兔,從它的顏色和樣式能看出來,這並非舊物,是她阿孃最新繡制的東西。
她轉頭望向人潮,下意識地想找到方才掉落香囊和拍她的人,便見一個婦人的背影,和她阿孃一般走路顛簸,很快消失在人潮中。
群青的心揪緊,她即刻跟上去,松開了手上桎梏。
劉幽出了先牌。陸華亭的眼睫一動,忽然覺得左手一空,如同弦斷,他當即回頭尋覓,人潮中不見群青的身影,他轉臉望著牌面,黑眸幽深。
陸華亭記牌,靠的是骨牌背後紋路。骨牌尺寸相當,而打磨後留下的竹紋各不相同。開賭前他已將紋路一一默記,是以他看劉幽拿牌,對方手上牌在他心中一清二楚,是以戰無不勝。
配牌時,需得全神貫注,然此時,劉幽將陸華亭後牌掀過,目露喜色,冷道:“陸郎君,你輸了。”
會輸,那便證明方才的贏也不過是運氣而已。
也是情勢逆轉,陸華亭竟是連輸三局。
洗牌之聲清脆快速,如波濤湧動,劉幽望著陸華亭毫無表情的臉:“決勝之局,陸郎君可想好了,你若是再輸,就要賠命了。”
這是李煥和蕭雲如在內城放糧的第四日。
災情暫時平息,燕王府的暗衛挨家挨戶地派發艾草和藥包,暫時沒有出現疫病。城內災民有餘錢的皆解了糧荒,實在沒有財物傍身的,便由燕王府每日熬粥施濟。
李煥從未幹過這麼難做的活計。手裡舀著白粥,稍微舀少一些,眼前的小乞兒口中罵罵咧咧,他的脾氣上來,蕭雲如接過勺子道:“殿下忙碌一整天了,去那邊飲水,讓臣妾來吧。”
於是李煥退至一旁,遠遠地看著蕭雲如施粥:“竹素,你去給王妃添件衣裳,別讓她著涼了。”
竹素領命而去。今日排隊領粥的災民,比往常多出許多,以至忙碌到了深夜還未歇息。
劉肆君的車架便是此時來的。
劉肆君提燈快步下車,環視眼前景象,隨後便帶著家僕跪在了李煥面前,下拜道:“臣救災不力,請燕王責罰。還請殿下和娘娘到刺史府上說話,不要勞損貴體。”
李煥不動,劉肆君便長跪不起。
關於蔡老六假扮的燕王府人馬,兩方心照不宣,都默契地不提。
李煥擦淨臉上的汗,冷若冰霜道:“城中情況,本王的奏摺早已快馬加鞭呈入宮中,現在做這一套已經晚了,回去等待發落吧。”
劉肆君面上沉痛,抬起臉道:“殿下,您再考慮考慮?”
李煥未聞懼怕,倒聽出了破釜沉舟的威脅之意,不免盯著他,劉肆君的一雙眼也定定地望著他,袖中手指一抬。
李煥暗道不好,那些排隊的“災民”已一哄而上,將蕭雲如團團圍住,燕王府數名暗衛沖過去,只聽硝火一聲爆鳴,待煙霧散去,蕭雲如已沒了影子。
李煥放下袖,見地上只剩一朵鬢邊花,不由心神大亂,當胸踹了劉肆君一腳,又拔劍抵在他頸上:“你敢擄燕王妃?你要幹什麼”
“殿下若殺了臣,便不會有燕王妃的蹤跡了。”劉肆君道,“臣想與殿下談談。”
“什麼?”
劉肆君抹了下唇角的血,仍是望著他道:“犬子幼稚,在賭場恐怕亂簽了什麼契約,還望殿下從長史手中拿回來,不至叫我刺史府家毀人亡。殿下給臣留一條生路,臣自然會給燕王妃和小世子一條生路。”
李煥的劍尖微微的抖。
如此冷的天,蕭雲如甚至沒有披上一件外衣,想到此處,他只覺自己的心也被冷風吹得生疼,然而他知道此時不宜激怒對方,於是將劍入鞘,假意道:“本王這就去賭場。若敢傷害王妃,本王要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