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華亭捏著一角,將素帕拖到自己面前,隨後銀光一閃,他不知何時卸下腰間掛的銀匕首,將種子一切兩半。
“誰讓你切了?”群青睜大眼睛,只覺得怒火和寒意一齊竄上後腦。
見她急了,陸華亭臉上浮出無辜的笑意:“某不切開,如何替娘子診治?”
群青也看見了,種子的切面正中,月牙形狀的胚芽已變作灰色。
“確實是優曇婆羅。”陸華亭垂眼看著,“可惜是石種。”
“什麼是石種?”
“就是放在供案上,受香火燻蒸十幾年,因燻壞了胚芽,像石頭一般無法發芽的種子。”陸華亭道。
群青聞言,無聲地將兩半種子收起來裝好。這下也不必再種了。
“對娘子很重要?”陸華亭窺探她的神色,雙目璀璨,“禦賜的?”
群青陡然抬眼,卻不見怒意,長睫下眼眸澄澈:“它若開花,會是什麼樣?”
“花是白色……”陸華亭卻忽然意識到這資訊對她的重要,向後靠在矮櫃上,上挑的兩眼望著她,笑道,“其他的,某不記得了。”
“單瓣複瓣?”群青問。
“記不清了。”
群青唇邊漫出冷笑,既是對手,陸華亭自然不肯幫她。對她有利的資訊,也沒有洩露給她的道理。
這時,敲門聲響起。進來的花娘手捧木盤,內裡有四碟精緻菜餚,散發酥香。
“娘子用飯了嗎?”陸華亭並不意外,看來這飯菜就是他叫的,“此處的香酥鴨,可以嘗嘗。”
陸華亭為人倒是禮貌,合作取物,還請她一頓飯菜。
“娘子請點酒。”花娘又將食單遞到群青手中。
跟著花娘進來的是方才那劉鴇母。先前她外出採買時被近衛打昏,被陸華亭提到大理寺獄中,旁觀崔始上刑的全程,人已嚇破了膽,不僅招供,還願充當內應,只求減免罪責。
劉鴇母的視線和陸華亭碰撞,為難地指了指群青,陸華亭神情一頓,抬抬指叫她下去。
群青如何注意不到他們之間的小動作?看來她被那崔佇盯上了。方才他看自己的眼神,就有如盯住兔子的鷹,但她並不懼怕,平靜地翻了一頁食單。身為細作,險中脫身是她的本能。
“長史平日喝什麼,奴也嘗嘗。”群青把食單還給花娘,她鮮少在外飲酒,根本看不懂那些花哨名字對應的是什麼。
要喝他平時喝的酒?陸華亭不禁抬睫。
“陸大人平日應該常常點酒吧。”群青微笑回視他,“樓內酒比菜貴得多,想做到一擲千金,總不能點幾千隻香酥鴨。”
“浮棠映雪,一壺。”花娘呈上酒壺。關門落鎖。
這酒的香氣近似花香,從壺嘴漫出來。倒在杯中時,更是香氣浮動,使人如置身花海中。
氣味香得驚人,群青心中好奇,等陸華亭為她倒滿一杯,端起來便嘗了一口。
這一口卻如刀子入喉,片刻後自下而上騰起烈火,直反到雙頰。
群青緩了片刻,沒想到陸華亭看起來不像貪杯的人,竟喜歡喝這麼烈的酒,入口除了辛辣,根本沒嘗出味道,她剛要再喝一口,陸華亭壓住了她的酒杯,笑中帶著荒誕,有一絲緊張:“娘子可是不會喝酒?”
群青不知自己雙頰已然泛出嫣紅,明白他神情緊張是怕耽誤今日的任務,冷道:“醉了也不會影響你的。”
豈料話音未落,又從胃裡反上來一團火焰,在胸腔炸開。群青眼眸一頓,整個脖子和坦領上方的面板都漫出淺紅,遮掩在那件素白的外裳下,她忙拿起扇子往臉上扇風。陸華亭挪開視線,只見她耳上那顆紅滴珠耳墜劇烈的搖晃。
他一時無言,抬袖做擋,將杯中的浮棠映雪一飲而盡,隨後起身,向上推開了窗戶。
涼風吹在他臉上,外面的絲竹聲忽然清晰入耳。
群青也吹到了風,壓住酒意:“不要緊,很清醒。”
她瞥了陸華亭一眼,他飲了那一杯,白皙的面色毫無變化,只是唇色被酒液潤澤的更加殷紅,周身似乎散發出浮棠映雪的清香。
兩人吃了幾口菜,陸華亭便提出要走。想來是怕她一會兒上了頭,更不清醒,使今日努力付諸東流。兩人走著,他從懷中取出幾張圖紙,遞給群青。
“這是肆夜樓四層佈局陳設,私人的廂房某標了名字在其上。”